來參賽的選手都是自願的,觀衆也是不需要入場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些觀衆也可以随時報名參加比賽,這比賽隻有一個限制,那就是必須證明自己是一個羽毛。而吸引這些無知羽毛來參賽的唯一原因就是——心髒結晶。
當一個羽毛殺死另一個羽毛,他會本能的掏出死者的心髒,然後他将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将其扔進溫度足夠高的火源裡,煉化血肉,隻留下靈魂的骨灰:一簇綠色透明的美麗水晶。那種類似水晶但實際上成分不明的物體一旦被煉成之後就不會再被火焰融化,所以勝者隻需要将那水晶留在爐子裡,然後不斷的向裡面扔進新的心髒,那水晶就會一點點長大,最終逐漸長成完整的青神的靈魂。第二種選擇是直接吃掉對方的心髒,将其吸收,化為自己的力量。吃掉心髒的羽毛會變得更強,也就更進一步的接近了完整的青神本尊。一個羽毛吃掉了越多同類的心髒,他的心髒最終被煉造成的結晶就越大。
這是三位神明共同定下的殘忍法則,生命之神青神若想重生,就必須曆盡世間苦難,無數次的殺害自己,才能浴火重生成更完美的神。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生而為羽毛,那麼他根本就沒有選擇人生軌迹的權力。他最多隻會暫時偏離,而不可能永遠錯過。
羽毛雖然都是青神的一部分,但是彼此之間有着巨大的實力差别。小部分羽毛天生強大,擁有強力的魔法、智慧或武力,這樣的羽毛一旦知曉了神的存在且擁有堅實的信念,那麼非常迅速就會崛起為多數普通神仆都不能企及的強大存在。大部分羽毛則天生弱小,雖然和普通人類相比仍然有着更好的身體素質,但是這也就是他們的極限了。他們沒有和神明溝通的智慧,無法獲得神賜天賦。這時候他們存在的意義就隻是等待另一個更強大的羽毛發現自己,殺死自己,然後帶着自己一起前往重生的路途。
而可悲的是,所有羽毛天生都擁有青神的一項重要品性——不甘。
在人類譜寫的神話中,青神在赤神創造了一整個天地之後出生,當他睜眼看見這個蠻荒的世界時,他心裡産生的是失望。他希望生活在一個更好的世界裡,于是他用自己的雙手不知疲憊的賜予無生命的物體以靈魂。有了自我意識的生命在世界上越來越多,這個世界也就逐漸被改造得更溫和可愛。可是,天地也一樣天生具有赤神的無端暴虐秉性,每隔一段時間,天地之間就會爆發災難。那是毀滅所有的災難,似乎在一瞬間,青神制作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于是,青神在淚水裡指引着靈魂遊走宇宙一圈之後再次回到這世界上,艱難的重新開始一切。心懷愧疚的青神也自願在最繁榮的輪回再次到來之前凋零自己,他讓自己的羽毛灑遍世界,每一個都成為一個新的人。他們在世間曆練、厮殺,最終又合為一體。重生的青神會比之前更強大,由此他可以在下一次災難來臨之前更好的拖延赤神再度颠覆世界的決心,這樣世間生靈才能存在得更久。
青神不甘生命有限,不甘靈魂脆弱,他總想變得更強。
這個念頭深深的紮在了他的每一片羽毛的心靈深處,所以無論他們生而為多麼不堪的人,他們都不可能忘記這一點。
所以,當胡安·洛佩斯·德卡沃提出決賽的獎品是一塊積攢了幾十個靈魂的結晶時,根本沒有任何一個羽毛能拒絕得了這個邀請。
電視裡,當那個巨漢用他帶着的匕首抛開對手胸膛,扯出心髒的時候,全場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在這個故意制作了隔音牆的房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胡安的嘴角露出邪惡的笑容,他拿起一瓶紅酒,讓那些如同血液一樣的液體慢慢的倒進他的杯子裡。
一飲而盡的舒暢之後,胡安的嘴角卻緩慢露出悲哀又無奈的弧度。他仰靠進沙發裡,用手捂着上半張臉。電視的光在他身上閃爍遊移,他看起來有些落魄。
胡安作為羽毛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掙紮了幾十年,那些時光對他來說猶如幾個世紀那麼長。他知道自己不是最強的羽毛,他很有可能不是走到最後的那一個。但是他不甘心,他不想就這樣做了其他羽毛的墊腳石。于是他運用自己天生的狡猾策劃偷襲,圖謀操控,讓無數羽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在這個過程裡,他逐漸變強,但是他也越來越接近了他的天花闆。
他知道,其實他的實力天花闆很低。無論他有多少計謀,無論他籌劃了多久,在那些真正天賦強大的羽毛、龍鱗和神仆面前,他都弱小得如同塵埃。
胡安很早就了解了神仆群體,他對布魯珈學院和新派這兩夥人的實力有很清晰的認知。這兩派人中有許多天生強大到恐怖的孩子存在,無論是那天追殺而來的渾身散發着黑暗氣息的黑祭司郭懷、以喜歡虐殺妖魔和羽毛而聞名的新派繼承人雷歐·波拿巴、布魯珈學院那個操控冰雪的副院長奧托·本雅明、還是那個為人散漫但渾身怪力的魏博一……這些人每一個的實力最低點都在他的天花闆之上。
羽毛天生的不甘品性讓胡安一想到那些強者的面孔就覺得無比暴躁,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世上的意識體不過都是神明制造的成分相似的靈魂,可一部分靈魂隻能作為羽毛存在,他們的一生無非就是在掙紮中走向毀滅,即使他不被其他羽毛捕獵,也很可能被神仆擊殺;可另一部分靈魂卻能帶着強大的天賦直接降落在神仆的名門貴族,在寵愛和優渥中成長,一生都不知恐懼為何物。
胡安早就清晰的知道這些不公,但是直到現在他也無法釋懷,他無法理解玄神為何要給世間制造這些不公平的規則,這除了會讓靈魂們唾罵他,還能有什麼别的用處?
電視裡,賽場上的勝者舉着那顆血淋淋的心髒對着觀衆席大聲叫喊,以示自己的勝利,觀衆也全都沸騰的呼喊着。
這時候,兩個穿着粉色比基尼的舉牌女郎走向了舞台中心。她們在上台前把沒有分數的分數牌扔了,然後卷發的那一個一腳把那個巨漢踹倒在地上。勝者剛才還在耀武揚威,此刻就側躺在地上咳嗽不止。
另一個直發的舉牌女郎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心髒,以舉牌的姿勢對着觀衆席舉起它。觀衆席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他們隻是持續叫喊。然後這兩個女郎一個左手拿着心髒右手拽住死者的胳膊,一個單手輕松的拽着那個如同公牛一樣的巨漢的軀體的腳踝,兩人一起步伐婀娜撩人的走下台去。
她們也是羽毛,她們不是上來宣布勝負的,她們隻是清潔工。
清場完畢,第二場比賽就要開始了。舉牌女郎熟練的在台下用高跟鞋的鞋尖踹了一下高台側面的牆壁,一個暗門打開,她把那顆心髒扔了進去。心髒在向下延伸的管道裡加速滾落,并最終掉落在一個深藏地下的焚化爐之中。
胡安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把結晶給那個所謂的勝者作為獎品,因為來參賽的人全都加在一起也都不能讓他流一點血。
如果說最後真的會有一個勝者,那一定是他自己。所以這不過是一個噱頭,是站在原地就能吸引無數羽毛自投羅網的完美陷阱。這一年來,他用這個方法已經收獲了數百個羽毛的性命。
被舉牌女郎踹傷的選手估計要明天才能上場,所以下一場換了兩位新的選手。這次是兩個女人,一個瘦高的東亞年輕女孩,一個身材豐滿的印度女人。
胡安從電視的喧嘩聲裡聽出了是有新的選手上場了,于是他長歎一口氣,直起身來,用往常的神色繼續看向電視的現場。
通常來講,胡安有着可以通過第一眼判斷對手實力的眼力,但是這一年來所有的比賽賽場上,兩方對手實力如何他都沒有預測。因為對于胡安來說他們都太弱了,要問一個人兩隻螞蟻哪一個力氣稍微大一點,他是不可能回答得出來的。
所以,這些節目有時候還真能給他帶來不少驚喜。
胡安滿心期待的等着看是東亞女孩先被撕開喉嚨,還是那個印度女人先被打斷四肢。他這樣想着,從眼前的茶幾上拿起一顆手掌大小、發出美麗甚至神聖光芒的羽毛心髒的綠水晶托在眼前。他的眼神就像是一隻饑餓的狼。
這時候,胡安感覺到了什麼危險似的,他忽然警覺地擡起眼看向賽場的某個方向。
他感覺到了一絲極為異樣的氣息,他立刻知道大事不妙了。
觀衆的瘋狂程度總是随着血腥程度的上升而提高,經過剛才的屠殺後,他們期待接下來看見更多鮮血。
兩方都擺出了要進攻的架勢,随時都可能開戰。這時候,東邊觀衆席最後的鐵門慢慢的開了。
那個讓所有羽毛都能立刻警覺起來的味道飄散了進來,那個僞善、殘忍、自我吹捧的味道——神仆的味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現場變為一片沉寂,所有人都轉頭盯着那個外面空無一物的門看過去。空氣變得僵硬,有一些膽小的羽毛已經開始慢慢的遠離那道門。
鞋子踩在地面的清脆聲音不緊不慢的變大,一個人影逐漸從黑暗的通道裡走進賽場。
伊迪絲把她茶金色的長卷發用金色的蝴蝶結半系半散在身後,她身上穿着一條複古的金棕色蕾絲長裙,裙子下面是白色連褲絲襪,腳下踩着一雙方跟紅絲絨瑪麗珍鞋。
她舉止溫柔有禮的走進來,洋娃娃一般美麗的臉上帶着甜美的微笑。她提着裙子向下走了幾步台階,然後站在樓梯中間問道,“請問,在座的各位都是羽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