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三中不遠的一條街道上,某個租房中介裡不對外的辦公室内,一個沒精打采的中年男人仰靠在老闆椅裡。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幹瘦男人,他穿着一身保險推銷員一般的西裝,因為他太過于瘦弱,即使是小号的西裝在他身上也顯得寬松。他用雜志蓋着臉,時不時咳嗽幾聲,手裡用大拇指不斷地開合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啪嗒、啪嗒的打火機開合聲在辦公室裡面循環。他好像面臨着某種長期壓抑的情緒,又好像胸有成竹無所畏懼。盡管他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中年社畜,卻隐隐散發着某種多年與惡魔對峙卻總能全身而退的從容氣息。
他的辦公桌上放着一沓名片,名片上寫着他的名字——袁小康。
嘩啦一聲,有個人沒征兆地拉開了袁小康辦公室的門,中介的一個雇員突然走了進來。他和袁小康穿着同樣的西裝,但是他看起來顯然隻是普通職員,身上沒有那種深沉的氣息。
雇員大聲對袁小康說,“老闆!又發現敵情了!那輛沒有牌照的車又來了,還是那幾個外國人和那個金發的小孩。”
袁小康聽了雇員說的話後,洩氣似的長歎一口氣,然後他拿下蓋着臉的雜志,露出憔悴疲憊的臉,說“知道了,這些家夥真是沒完沒了的。”
袁小康站起來往中介外面走,他的眼神裡同時有着懈怠和奸詐。他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像是腳步難以穩穩的踩在地上。
他看起來身體不怎麼好,但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的。
“叫上小王,咱們一起去。”袁小康如此對雇員說完,就出門走向自己的車。
朗貝爾·勒菲弗爾的臉在袁小康腦子裡一閃而過,袁小康冷笑了一聲,自言自語說,“怎麼,你們家人和我兒子的緣分就這麼難切斷嗎?”
說完,袁小康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趕快從褲袋裡拿出一小瓶液體藥物迅速地喝了下去,然後才慢慢的不咳嗽了。
他裝作無事,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在街邊的一個抓娃娃機邊上,萊昂很專注的操作着這機器僅有的那個手柄。他盯着娃娃堆最中間那個小紅帽娃娃,因為注意力非常集中,他的身子随着鐵爪的下降一點點向前傾斜。
那個尖銳的爪子準确的抓住了小紅帽的頭,但是在抓鈎向上的時候小紅帽卻不知為何滑了下來,掉回了毛絨熊和小飛象中間,并且大頭朝下。
萊昂很失望的歎氣,他旁邊一左一右跟着他的兩個高大黑衣保镖沒有給予任何評價,隻是其中一個人又遞來了一枚遊戲币。
萊昂看了看那個遊戲币,又歎了口氣說“算了,不玩了。要是奧托能和我一起來就好了,你們又不會幫我抓這個。”
在兩個機器一般的保镖的護衛下,萊昂這個走到哪裡都很紮眼的漂亮少年失落地走着路。他要回到住處去了,明天下午他就會坐飛機回家。
在那之前他很想再見高雲瑟一面,畢竟高雲瑟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但是高雲瑟說她還要上學,總是請假出來實在太不好了。
萊昂有點擔心是自己拒絕了提前收沈易當預科生這件事讓高雲瑟生氣了,他知道這個事情對高雲瑟很重要,因為隻有挖掘到了力量較強的同類,她才能多計一些功勞,這樣她入學之後就會有更多的機會提前參與重大任務。
沈易的實力雖然足夠進入布魯加學院讀本科,但是還沒強到可以成為預科生的地步。最終,沈易被評定為了高中畢業後可以入學布魯珈學院的神仆本科生生源,預科生的特殊身份與他無緣。
對于出生在民間的野生神仆來說,因為缺少家族的推薦,隻有能力特殊或者力量強大的個體才會被錄取為預科生。預科生在升入本科之後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和晉升機會,但是這個政策并不像是普通大學裡的獎學金制度那麼簡單。預科生制度的實際目的其實是為了把潛在的強大力量都早早拉攏到自己的隊伍中,那些潛力股一旦被敵人挖走,日後一定會變成威脅。而沈易的能力雖然有特點,但卻不足為懼。萊昂将沈易的狀況輸入進網絡傳給薩特教授之後,薩特教授給出了’沈易沒什麼用,即使不被收來也不會成為威脅’的結論。
不過,沈易既然已經知道了神仆存在的秘密,那麼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都要在高雲瑟的監視下生活,一直到他高中畢業進入布魯加學院為止。高雲瑟雖然年輕但是經驗豐富,由她來監控沈易的話,高層的諸位都很放心。
作為古老神仆世家的後代,又有張犀的推薦,高雲瑟在神仆世界的風評很好,大家都很信任她。不過,近距離接觸過她的人都知道,這個女孩好像其實沒那麼乖。
高雲瑟有很多優點,但是她骨子裡面那種和外表不符的莽撞其實很可怕。尤其是高雲瑟幾乎以綁架的姿态來尋找預科生這件事讓萊昂對她‘刮目相看’。
不過,對于為數不多的朋友,萊昂總是願意在心裡為她開脫。萊昂用高雲瑟那個為了逃避繼承家業而強行出家當道士的堂哥高岐山來說服自己:他們高家人就是有一些遺傳的叛逆野性而已,相比之下,高雲瑟已經比高岐山靠譜很多了。
萊昂甚至已經十分‘護犢子’地開始思考,如果高雲瑟最終也不能找到一個代替白帆的合适預科生,他應該如何幫她争取到這個功勞呢?
朗貝爾伯父和那些老董事們都非常頑固,他們一生都生活在世家大族子弟的包圍之中,貴族出身一詞對他們來說隻是為高層幹活的敲門磚,而非什麼優勢。所以高雲瑟作為世家子弟,若是不能做出比其他子弟更優秀的功績來,董事們也不可能給她升職。即使她是張犀手邊的金童玉女也無用,因為神仆高層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大貴族的眷族。
所以,無論如何,還是要找些具體事情來幫高雲瑟證明能力才行。
“在想那些事之前,先思考一下怎麼解決掉白帆比較好。”
但是昨晚萊昂和本雅明通話的時候,本雅明是這樣提醒他的。
萊昂當時沒有回答,他知道凡是徹底拒絕了布魯加學院邀請的預科生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但是……要讓他殺掉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人他真的做不到。
于是萊昂用沉默表示了拒絕,本雅明沒再繼續逼問他。但是萊昂知道,會有其他人來做這件事。
這讓萊昂心情非常差,但他也沒有勇氣挑戰多年來的慣例。兩次世界大戰後,遠古流傳下來的對待自己人的殘酷傳統所剩無幾,但不能留下不聽話的預科生是被保留的暴行。這個制度被布魯加學院的管理層和董事們認為是維系神仆團體存在的基礎準則之一,要想改變這種做法簡直難如登天。
萊昂心想:即使要變得殘忍,那也應該是針對外人才對吧?可預科生都是神仆,是自己人啊。
抓娃娃和散步都沒有讓萊昂的心情變好,他對其中一個黑衣人伸出手,那個人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黑莓手機。
萊昂撥通了一個他很信任的電話,大概等了十秒,對面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