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說着,從桌子上拿起另一個完好無損的杯子,倒了半杯紅酒,說“如果他不是個活死人,那就是他的神賜天賦從本質上來說有無視自然法則的屬性。他不需要愈合,因為他根本不會死。也許他所感受到的疼痛實際上都不是神經的疼痛,而隻是恐懼帶來的癔症。他甚至連用愈合的過程來給自然法則一個起碼的臉面這件事都不去做,因為他雖然像個常人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卻自然的無視了一切困擾所有生物的因素。”
伊麗莎白說着端起那杯紅酒,看着伊迪絲說,“這是渎神的能力,你覺得如何?”
伊迪絲矯揉造作的笑了一聲,說“這樣不合理的人出現在世界上,就像是到了世界即将崩塌的前夜,連自然法則都開始扭曲了。對于我們這樣的怪物來說,他更像是個真正的怪物呀。奶奶啊,你說,我們要不要嘗試着換一個信仰呢?換一個……”她猶豫了一下說,“更像是惡心的怪物們應該跟從的神來信仰?”
伊麗莎白側臉看着窗外的月亮,說“不要以為現在是黑夜就可以随便說話了,過去的魑魅魍魉們一直都誤以為黑夜是屬于他們的,但實際上那隻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打了個盹而已。現在神明已經醒來,無論白天黑夜,我們都隻是最低級的奴隸。所以為了好好的苟延殘喘下去,就不要再打任何打神明的主意了。”
“嗯——”伊迪絲微微歪頭看着伊麗莎白,她的眼神裡是輕蔑的審視,她說“你還是關心着我的是嗎?即使你明知道我已經對你恨之入骨,甚至想要當着你畢生摯愛的面把你那幹枯老邁的骨頭一口口嚼爛。”
伊麗莎白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她用食指和中指優雅的夾着細細的煙卷,吸了一口之後吐出煙霧。她的半張臉被月光照亮,另外半張隐藏在哀傷的黑暗裡,她看着空無處說,“我已經活了太久,失去過所有我能失去的東西。你不過是個隻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小嬰兒,剛剛嘗到一絲這個世界的陰暗就立刻精神崩潰,然後毫不猶豫的投入永恒的堕落。如果你是我,恐怕你早就徹底殺死自己的靈魂,再也不入輪回了。”
“所以,”伊迪絲的話音裡有一種令人惡心的笑意,“你是覺得我太幼稚了,不值得你去恨嗎?那你前些天為什麼還要大發雷霆,還咬掉了我的腦袋呢?”
伊麗莎白轉過頭來看着伊迪絲說,“當然不是,我恨你恨到想要你擁有超越時間的生命,去體會無限的絕望。”
然後她又看向窗外,眼睛裡有一種麻木的茫然,說“但我不想為了報複你而真的實施任何事情了。你之所以還像個怪物一樣作惡,是因為你還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渺小。一旦哪一天你真的接近了本源真相,哪怕隻是稍微一瞥,你所有的想法在一瞬間就都會灰飛煙滅,剩下的隻是虛無。”
伊迪絲聽完,捂着嘴扭捏的笑了幾聲,她說,“那麼,萊昂就是你心中僅剩純真的唯一寄托了是嗎?你不知道萊昂和萊昂内爾壓根就不是一個人嗎?醒醒吧,萊昂内爾已經死了幾十年了,他和那個讓你魂牽夢繞的落後時代早就消失了。伊麗莎白,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脆弱。你說的那麼複雜,還不是因為你是個一無所有的老太婆。不僅你的過去和現在都已經泯滅了,你的未來也是毫無希望可言,甚至連寬容的神明都不願意多看你一眼。”說着,伊迪絲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空洞而恐怖,她可愛的臉好像正在從内部慢慢腐爛,她的皮肉随着她心中惡意的升騰而緩慢的坍塌。
“承認吧,伊麗莎白!”伊迪絲雙手重重拍在桌面上,桌面的木闆當即翹了起來。她眼眶周圍的肉皮松懈,像是失去了活性的屍體的才有的樣子,那讓她那雙瞪着的無光雙眼看起來更外凸,她那甜美的少女聲線逐漸變得沙啞、低沉,她吼道“你是妖魔的恥辱!你妄想擁有人類的幸福家庭,卻創造了妖魔都想象不出來的家庭慘劇!是你造就了現在的我!可你居然還想奪走我扭曲着活下來的唯一寄托!伊麗莎白,我就算是在以後的輪回裡不斷重複我經曆的那些事情,也不會在今生把萊昂讓給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失敗者!!!!”
伊麗莎白看着伊迪絲,神色冷靜,但眉頭間有一絲的失望。
伊迪絲低下頭來,頭發一部分有些淩亂的垂在眼前,一部分搭在她聳起來的肩上。沒一會,她似乎調整好了心情,再度站直身體的時候她的臉又恢複了那種糖果般的可愛和嬌媚的柔嫩。
她的聲音也恢複了正常,她說“算了,今天就這樣吧。我要早點回去休息,盡量消化食物,明天才能保持最好的狀态去見萊昂。那麼,”伊迪絲兩隻手的中指和拇指一起輕輕拽起裙子,其餘的手指翹着,她完美的下蹲行禮。站直之後她擡頭露出惡毒而甜美的笑容,說“晚安,奶奶。”
看着伊迪絲離開,關門,腳步聲漸遠,伊麗莎白把煙頭在手背上擰滅。她走到桌邊拿起紅酒杯,坐在椅子上一飲而盡。她把杯子從嘴邊移開,然後松手任憑酒杯掉在地上碎裂。
那些破裂的碎片裡隐約映照出伊麗莎白身後的月光,和她在月亮的逆光之中纖細憔悴的黑暗剪影。
萊昂内爾已經模糊的背影在伊麗莎白腦海裡閃過,他穿着一身昂貴的西裝,金色微卷的短發在發光。可他的腳步在遠去,從未回頭。
伊麗莎白仰靠在椅背上,用手背擋着上半張臉,說“末日啊,快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