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廊下燈籠紛紛被點亮。暖色的燭光,搖曳在氤氲的霧氣裡。濕潤的風拂過,吹起夕無的發帶和衣袍。
她迎風走來,削瘦的身體隐沒在寬大的衣袍之中,如飄蕩于逆風中的一片白色花瓣。
一道人影擋在面前,夕無擡眸,秦霜一襲紫衣,抱着長劍,似是等她許久。
秦霜臉色有些蒼白,自重傷之後,她愈發淩厲了。雖待人仍舊親和,但閉門不出的日子明顯變多。
門中皆知,秦霜得了《滄溟劍譜》,正苦心練劍,準備參加下一屆武林大會。除了雲止行照常出入她的院落,大部分弟子都不敢打擾她。
“你和太師父都聊了些什麼?”秦霜厭惡眼前的人,但這厭惡,遠比不上她對安詢意的嫉妒之心。
一介孤女,竟被太師父帶回鶴山派親自教養,還傳授她劍術,甚至連“劍指蒼穹”也親自教與她!
連她爹,其他師叔,都未曾得到如此親授。
她何德何能,她到底憑什麼?
秦霜森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刺向夕無,她要抓住眼前這人的把柄,揭穿她的真面目。
“論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小師叔’。”夕無懶洋洋地看着她,無視了秦霜殺人的目光。
越恨她,她的力量恢複得越快。
靈台顫動,識海也有了動靜。
夕無眸底含了隐隐的笑意,看來這秦霜用處極大。
“呵。”秦霜冷哼一聲,幾步就到夕無身側,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是我小師叔嗎?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障眼法騙過了太師父,但你騙不了我!你絕對、絕對不是安詢意!”
“哦?我若不是安詢意,我是誰呢?”夕無瞳孔閃動,一抹異色乍然劃過,笑容詭秘:“我若不是安詢意,又怎知你折我四肢,還想一把火燒死我呢?”
秦霜豁然擡頭,踉跄着後退兩步,極度的震驚讓她臉色又白了幾分,在昏暗的暮色中如漂浮的幽幽鬼火。
“你,你……你到底……”
夕無眯起眼睛,眼尾忽地染上一抹豔色,她逼近秦霜,笑着說:“我就是安詢意啊,不過不是以前的安詢意……而是,從十八層地獄裡爬回來,向你尋仇的安詢意。”
“铮”地一聲,秦霜的長劍掉落在地。
夕無挑了挑眉,這麼不經吓。幾句話而已,劍都抱不住了?
秦霜快速拾起長劍,慌亂的眼神逐漸變得癫狂:“那又如何,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我不管你是誰,你注定是我劍下亡魂!”
“你我之間,是得有一個亡魂。”夕無笑容不變,神态自若,全然不把秦霜放在眼裡。
這般輕視的态度,狠狠刺激到了秦霜。
寒光閃過,秦霜拔了劍直指夕無心口:“我不想同你廢話。說,你和太師父究竟說了什麼!”
秦霜越是想知道,夕無就越是不說,挑釁道:“我偏不和你說。”
“你!”秦霜忍無可忍,舉着劍就要往前刺。
“霜霜!”
一聲驚呼和一道人影同時而至,雲止行握住秦霜的手腕,勸說道:“霜霜,别沖動!”
“大師兄,你别管,我今日定要……”
夕無繞過雲止行,故意湊上去勾唇笑道:“你能将我如何?”
看到她明目張膽地端詳自己的右手,秦霜大怒,又要舉劍。
雲止行橫在兩人中間,無奈道:“小師叔,勞煩您也少說兩句。”
夕無沖他點點頭,贊賞道:“還是止行懂禮數,有規矩。不像有些人,橫沖直撞,盡丢鶴山派的臉。”
聽到夕無稱呼“止行”,秦霜更是怒不可遏,大師兄的名字豈是她能叫的?
秦霜又氣又怒,奈何手腕被雲止行緊緊攥住,隻好卸了力氣,冷冷瞪着夕無。
夕無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兩人交握的手,察覺到她的視線,雲止行立刻松了手,撇清關系般咳嗽了兩聲。
手腕上的溫度驟然離去,秦霜眼神暗了暗,裡面是一閃而過的失落。
“二位繼續,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雲止行急着解釋,夕無腳步卻很快,一下就消失在暮色中。
“大師兄,你攔着我做什麼!”秦霜不滿地嘟囔:“我真該一劍殺了她!”
雲止行正了神色,嚴肅地說:“霜霜,你答應過我和師父什麼?要殺她,有的是機會。待你練成滄溟劍法,大可在比武擂台上,當着天下人的面殺了她。到那時,誰也挑不出你的錯,你還會因此而名揚天下!”
秦霜一怔,喃喃道:“沒錯,我要練劍。我要揚名天下,我要成為天下第一劍!”
她要當着天下武林的面,用她手中這把劍,殺了安詢意!
“你殺得了她嗎?”幽幽的男聲突兀地在耳際響起,正在練習滄溟劍法的秦霜猛得回頭,身後立了一個帶着羅刹面具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深紫色的長發用黑色的緞帶虛虛攏了起來。面容被遮擋,隻露出一雙丹鳳眼,平添了份邪氣。
更為邪性的,是他的暗紅色瞳孔。像是被鮮血浸泡過,用血液和烈火澆炙而成。
“是你!”秦霜驚喜萬分,自那日以後,她再沒見過此人,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鶴山派。
男人搖動手中的折扇,沙啞的聲音夾雜着一絲笑意:“是我,好久不見,秦姑娘。”
……
月光和夜色縱橫交錯的海平面上,一艘木船平穩地行駛其中。船頭的女子收起手中的紙條,神色晦暗不明。
“大師姐,師父說了什麼?”歐陽枳探出腦袋,十分好奇。
他們明明已經在回蓬萊的路上,師父為何又飛鴿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