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的手觸碰到了那層透明膜。
聶绮走了一圈,越走心越涼,最後回到原點,一屁股坐在了過道入口處,仰頭看天:“原來真的是一個太陽啊。”
結界以兩邊樹木和過道起止為四條線,正好将聶绮框在了裡面。
這樣一個标準的長方形,正好驗證了聶绮的猜想——這裡是平安高中最初的模樣,這個過道就是聶绮在平安高中消失的地方。
這個猜想一下子震悚了聶绮的心,她終于知道自己的熟悉感來自哪裡了。
當她在平安高中的過道躺下的時候,六棟樓連成線成為一個長方形,比例恰似棺木,而現在,貓咪之家困住她的結界也是一個長方形,倘若細細想來,也正是一個棺木!
平安高中的棺木讓聶绮進入了譚文竹的辦公室,這裡的棺木會把人帶到哪裡?
聶绮站起來,先跳高些看看左右兩邊的建築。
平安高中是左右兩邊各三棟樓,貓咪之家左右兩邊的樓多低矮樓房,大多隻有正常樓房三層高,建造規律性不強,新的舊的交叉在一起,可以看出來很多是後面加建的。
如果将所有的建築鏟平,貓咪之家和平安高中将重合。
“平安高中是在貓咪之家的舊址上重建的吧,竟然沒有任何擴大和改變,雖然建築不同,但是所有樓的邊角都能對上。”聶绮自言自語,在這個近乎長方形盒子的過道裡,聶绮像被關在裡面的唯一活物。
這麼看的話,在平安高中的過道上躺在哪裡,在這裡躺在哪裡應該也可以。
聶绮左右看了一下,找到她當時在平安高中躺下的位置,卻并沒有立即躺下去——因為,譚文竹又出現了。
一場分手大戲結束,譚文竹再出現的時候,後面跟着一隻黑色的貓,黑貓非常敏捷,像昂首的将軍一樣在保護着譚文竹。過一會兒出來一隻狸花貓,嘴巴還咬着譚文竹擡着的包裹,仿佛自己也盡量一份力。
一隻渾身有傷的田園貓趴在譚文竹的懷裡,譚文竹臉色焦急地跑過聶绮身邊時,聶绮能夠看到她眼眶都紅了。
聶绮站在這裡,譚文竹像幻影般走馬觀花不停息地從過道處出現、消失,她的身後永遠跟着一隻貓。
譚文竹在聶绮面前肉眼可見地變老,因操勞過多也不複初見時的精緻,她的神态越來越柔和,頭上甚至出現了白發,但是她看起來遠遠不到長出白發的年紀。
這裡的時間流速顯然不是正常的,更像是片段式的回憶。
譚文竹搬動新做好的貓爬架,兩隻貓跟在她身邊搖着尾巴。
譚文竹生病了有些虛弱,一隻貓竟然叼着感冒藥在她腳邊跟着走。
六隻貓一起跑,圍在中間的譚文竹手裡拿着一盆荊芥。
…………
“不對!”聶绮猛然睜大眼睛,在來來往往的譚文竹和貓中終于意識到,“這不是譚文竹的記憶,這是貓的記憶!”
如果這是譚文竹的記憶的話,不會這麼零散,正是因為這是貓的記憶,甚至是很多貓的記憶,才會這麼零碎,才會是這麼多的片段。
太陽挂在正中,明明應該把人照得暖融融的,聶绮卻有些渾身發涼。
平安高中的棺木讓她到了譚文竹的辦公室,裡面有譚文竹的剪紙,說明那個棺木裡躺着的應該是譚文竹,或者說,是它們希望躺着的譚文竹。那麼這裡呢,如果這裡的棺木中全是貓的記憶,棺木中躺着的——是很多貓嗎?
聶绮從來沒有忘記,這是一個副本,這裡有恩怨、有殺戮、有複仇,那肯定也有不甘、有憤恨,有很多曾經發生過的但聶绮并不知道的事情。
平安高中曾經發生過什麼?
聶绮閉眼,片刻後緩緩睜開,躺了下去。
熟悉的控制感來臨,聶绮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過道中忽起狂風,兩邊樹木被吹得東搖西晃,聶绮壓住自己想要反抗動彈的心,任狂風發作吹過她的身體,任頃刻間落下的大雨澆透她,隻把自己想象成一隻貓,試着去呼吸,尋找狂風暴雨中其他生物的呼吸。
“喵嗚——”
“喵嗚——”
一聲聲貓叫出現,從淩厲、凄苦、尖銳、狂躁到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聶绮看到了,是一場大火。
她仍然躺着,但是她看到了,是一場大火席卷而來,火苗吞噬了道路兩旁的樹木,吞噬了房屋中健康的、受傷的、活潑的、安靜的貓們,也吞噬了已經死亡了的譚文竹。
她躺在她的辦公室裡,血在她的身下蜿蜒流出,浸染了地上的白紙。
她已經沒有了呼吸,也就沒有聽到她愛之如生命的貓們在烈焰中的哀嚎,沒有看到哪怕毛皮着火也在拼盡全力朝她辦公室奔來的貓,沒有看到橘貓和狸花擡起爪子時留下的血淚。
它們想,幸好她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