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二人見面之前特意打聽過此事,松煙閣的人告訴他,文落詩和長曉的關系很不一般,但是具體關系到哪一步了,誰也說不準。如今看來,兩人關系說近也近,說刻意保持距離,兩人也偏偏真做到了。
很難看懂二人到底怎麼回事。
“覃閣主,”文落詩冷靜開口,止住覃言之那種淡淡看熱鬧的眼神,“所以,你是以為,與其站在明面上,不如站在背後?”
覃言之回過神:“的确如此。”
文落詩眸光微動,略有深意:“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永遠 ‘躲’在人後,松煙閣的人就永遠得在低人一等的處境下生活。即使你護着他們,他們也隻是在松煙閣之内安穩。出了桃花源,還是永無翻身的機會。”
覃言之目光沉下來,染上些許憂色:“我想過,但我無能為力。現在如此情況,并非我一人能改變的。”
文落詩默了默,沉着開口道:“我倒是覺得,剛剛我們談論的重點偏了。這世上不隻有那些趨炎附勢者,更有大多數的沉默者。若真是細看,你會發現,不是整個民間都認可五道存在高低的說法。反之,大多數人處于信息脫節的狀态,他們想要知道如何立足于這個社會,才會去試圖了解這些。這些迷茫的人是一張白紙,而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接受的是這套扭曲的論調,他們會誤以為這就是立足于世間之本。這種惡意的引導,才是最可怕的。”
覃言之眸光中湧起波濤:“文姑娘細說,我洗耳恭聽。”
文落詩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形成自己的觀念是個很難的事。在這個世間,那些沒有想法的人會随波逐流;那些有想法的人在世事的熏陶下,會誤以為理想和現實是完全對立的,甚至會更可怕地認為,放棄了理想就能獲得有錢有權的好生活。這是個很可怕的誤區。我不清楚贠莫是怎麼回事,但我猜測,她大概就是陷入了這種誤區。”
覃言之颔首:“我甚至不認識誰是餘峥,後來才知道。她當初選擇把總管事的位置交給餘峥,我也很震驚。”
文落詩歎口氣:“這世上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和所求。我認識一個朋友叫阿妍,所屬熙光,她人特别好,踏實能幹,強大得很,跟我也很聊得來;我有個青梅竹馬叫彥月,你或許聽過他,他算是澄瀾的頂尖人物,造福民間無數。當然,也有像常绫、司夜這樣的人,明明才華橫溢,在自己的領域大放異彩,卻始終飽受冷眼。我從不否認任何一道的價值,但可惜的是,這個世間把這些選擇分成三六九等,在不斷逼迫大多數人走上不屬于他們的道路。他們在這種氛圍下痛苦着、壓抑着、沉默着,若無人施以援手,恐怕會逐漸走向枯竭。”
覃言之靜靜道:“文姑娘太會說了。此等大才,我自愧不如。”
文落詩擺擺手:“我怎麼着不重要,反正我又沒有入仕的打算。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很感謝有你這樣的人,願意去邁出第一步,站在這些人的背後去幫助他們。而這樣做遠遠不夠,因為能保護的人有限,任由世道腐爛下去,會有更多可憐人。現如今,我倒是有點想奉勸覃閣主邁出第二步,站到所有人身前。”
說完,文落詩重新舉杯,垂眼吹着茶,默不作聲。
覃言之還在沉思,長曉卻瞬間反應過來文落詩想做什麼,瞳孔睜大,震驚地看向她。
長曉幾乎覺得文落詩瘋了。
原來她剛剛說的那麼多,全是為了給他之後要談的去鋪路。
她想用這僅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将覃言之徹底拉進他的陣營裡,從今以後,為他做事。
堅定強大的心髒,沉着冷靜的語氣,滴水不漏的勸言,以及強勢到讓人難以反駁的氣場。哪怕她從頭到尾都是甜甜笑着,身姿慵懶,都難掩身上那股氣勢。
怪不得從一開始,她就在想辦法占據這場對話的主動權。
那一刻,長曉隻覺得,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在此耗費這麼多口舌,去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他确實有這個想法,但他隻想着今日試試水,日後再徐徐圖之,因為他總覺得這個閣主沒那麼好說服。他萬萬沒想到,文落詩早就背着他有了這個想法,直接出手,還如此果斷幹脆,勢必今日要做成此事一般。
文落詩感受到來自長曉的那股氣壓,就知道他大概是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了,于是又給他個警告的眼神,傳音道:“繼續好好吃你的糖,不許說話,聽我最後說完。”
長曉朝她眯了眯眼。
“那麼依文姑娘所言,我站出來,能做什麼?”覃言之思索片刻,重新開口。
文落詩面色如常,聲音依舊柔和:“能做的還不少呢。不過覃閣主,我倒是想先确認一件事。這些年來,目睹這一切後,我想知道,你的内心,是否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