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言之呼吸微滞,很快沉穩道:“有時候我的确不想正面這個世界。可我似乎沒辦法改變内心的真正想法,我依舊愛着自己的道,也依舊想去幫幫身邊的人。”
“覃閣主是修哪一道到達融雪的?”
“露煙榴火,兩道并修。”
文落詩短暫怔了一下。這倒是出乎她意料,她沒想到覃言之竟然是個大狠人,選了兩個最不受重視的道,還修到了融雪。不過也是,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她淺淺一笑:“覃閣主如此知難而上的人物,可曾想過要放棄嗎?”
覃言之也是嘴角上揚:“不瞞姑娘,曾經想過。可現如今,姑娘應該知道,我若是真想放棄,就不會想着要見你了。”
“好,多謝覃閣主答疑解惑,”文落詩懶懶一歪頭,繼續悠然道,“那我繼續說。你從一開始就說,找我是以為我有别的身份,想與我談談志向。我可否理解為,在見我之前,哪怕我不說這些,你就已然有過站到所有人身前、去做更多事的志向?”
覃言之深深看向文落詩:“文姑娘說得不錯。”
文落詩不甘罷休,繼續問:“那為何這些年,不見閣主有所表示?”
就好像故意抛出一個明知故問的話題,等着最後一句話,把事情敲死。
果不其然,覃言之緩緩道:“我手裡産業無數,不缺錢,而且我已然是各大産業的掌舵人,也不差權。若文姑娘真要如此問,我唯一缺的,怕是一個認可。”
文落詩面色不顯,心裡卻實打實松了口氣。真不容易,總算引導他來到了最後一環。
“細說?”
“我關注當今朝廷動向已久,姑娘既如此問,我不妨妄言一句。如今九重天上融雪城内混亂至極,各方勢力相争,常年摩擦不斷,我若是貿然卷入,并非恰當之舉。”
“那我說得直接一些,覃閣主可是想擇明主而從之?”
覃言之思索片刻,目光從二人身上劃過,最終點了個頭。
長曉聽文落詩如此問,險些失笑。
自從意識到她要做什麼,長曉便漸漸看出,文落詩每句話都是故意的。她看似是在簡單地推進話題,卻實則潛移默化引導着覃言之自己去完善邏輯,然後自己得出結論。明明是她在推波助瀾,旁敲側擊,對方卻很難意識到自己被套路了,思維很順利地一步步往上走。
覃言之應該不至于完全意識不到。不過,他哪怕意識到,也算是願者上鈎。這也是文落詩敢這麼做的底氣,畢竟她這種方法太過于冒險,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她就是有這般膽識和口才。
長曉眼中含情脈脈,認真看了文落詩好久,很想湊上前去抱抱她,贊聲佩服,道聲辛苦。
而一旁的文落詩卻根本沒管長曉在想什麼,也壓根沒望他的方向看。她隻是覺得魚已經基本上鈎了,便忽然有了玩的心思,眼珠轉了轉,故意道:“覃閣主是否想問我,現在這處境,誰能支持你?”
覃言之颔首,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畢竟這件事不好多說。誰都怕在這場巨大的政局中站錯隊,也怕在一切拿不準時表明立場。
“那覃閣主還真找對人了,不得不說,你運氣還真挺好。”文落詩說得輕松。
覃言之不明所以。
“我給閣主講個故事。”文落詩舒出一口氣,懶散道,“有一天呢,大雪紛飛。有個小姑娘遇見一個刻薄勢利眼的老闆娘,非常不幸,被從客棧裡趕出來了。後來她身無居所、想要放棄一切時,有個人于大雪中從天而降,幫了她一把。這個人特别好心,讓她住在後院,鼓勵她堅持自己所愛,順便給她一通思想灌輸,讓她從此不再自卑。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懷疑自己,事業蒸蒸日上,死寂的一顆心也逐漸鮮活過來。”
說罷,文落詩轉頭,若無其事地看向長曉:“糖吃完了嗎?”
長曉從她剛一開始講故事就想笑。特别是,她故意把故事講得誇大其詞,故意誇張地抑揚頓挫,有種醉酒之感。
可偏偏誰都知道,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刻,長曉生生忍着笑,把最後一口糖咽下去,點頭。
文落詩見狀,繼續覃言之對道:“那個小姑娘呢,最開始真的很彷徨,當時在外看到茫茫大雪,甚至不知道未來的路在何處。她回頭看看腳印,恍然間明白,其實她覺得冷,是因為一個人獨行多年,太過于孤寂。幸好,就像我剛剛所說,她後來遇到了一個支持她的人,再往後的冬年也不會那麼冷了。”
說罷,文落詩喝完最後一口茶,徑直站起身,撣了撣衣袖:“好了,我的抛磚引玉也差不多了,接下來讓他跟你詳細談,我先行告退。”
她似乎真的說走就走。
覃言之沒想到她忽然來了個急刹車。
長曉也沒想到她這般戛然而止,擡頭看向已經走到門口的文落詩。
“看我幹什麼?你的糖不是吃完了嗎?我特意看你吃完了才結束的。”文落詩盈盈轉身,指尖輕扶着門口的大屏風,滿身的漫不經心,“你好好和覃閣主談,我先回去了,說不定還能補個覺。”
她說得太過自然,以至于待她走後,覃言之才恍惚,她是要把接下來呼之欲出的話題,留給在場一直沉默等待的長曉。
長曉垂眸飲茶,笑道:“她故意的。”
故意烘托一大堆,讓誰都沒辦法從這個話題中出來,掃清一切阻礙,然後再一舉把接下來的局面扔給長曉,助他一步到位。
既如此,别辜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