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曉本還在屋裡靜靜坐着，思考文落詩方才落荒而逃的事，結果下一刻就聽到屋外一聲巨響。

緊接着，他胸口處的翠羽傳意石開始有反應，大概是在提示他，文落詩出了些狀況。

——除了這姑娘逃跑的時候摔了，幾乎沒有别的可能。

他心中好笑，平日裡最為穩重的小姑娘，今天真是遭了罪了。

起身來到院子裡時，文落詩正抱着腳丫在院門口坐着，可憐巴巴皺着眉頭，正在擡着手掌施法冰敷，腳腕周圍繞了一圈淡淡粉煙。她頭頂上飄飄搖搖幾個風鈴，身旁地上還放着一個。

“腳扭了？”

文落詩此刻最不想見的就的長曉。本身剛剛的事情就讓她很窘迫，她想着趕緊走，短時間别看到他，結果倒好，現在更狼狽了，逃跑不成，反被自己給困在院子裡，眼睜睜看着他走過來。

長曉什麼也沒多說，在她身邊蹲下，用手施法探了下她的血流。

“傷得這麼重？”

文落詩餘光撇見長曉屈腿，坐到她旁邊，那身衣袍的全部垂在地上，沾了灰，染了土，他也全然不顧，好像根本不是什麼名貴料子。

“剛剛不小心摔的，沒什麼大事，過幾天就好。”

長曉見她也不擡頭，勢必不想看自己一般，忽然就來了脾氣。他眉眼低垂，擡手，強行加入一道治療的藍光。

粉煙不敵藍光霸道，隻好悻悻收回。

“不用管我，真的，”文落詩擡起頭，老老實實道，“我以前一個人在外經常受傷，小磕小碰多了，都是自己簡單施法治療，然後沒幾天就好。我有藥，嗯，對，回去我給塗上。”

“怎麼摔的？”長曉并未收手，藍光持續溢出，他眉眼沉沉，聲音很低，“嗯？”

文落詩平日裡最害怕長曉這副模樣。全身冰冷的氣息散布開來，面無表情，不怒自威。這種情況下，她立刻謹慎，絕對不會往火坑裡跳。

這要是以前，她會疑惑他怎麼了，明明生活中脾氣極好的一個人，看似一切好端端的，忽然就不高興了。但是相處時間一久，她明白他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因為自己方才又不搭理他。

好奇怪的因果關系，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隻好怏怏地實話實說：“我看你風鈴的系繩快被蟲子啃掉，就想着哄走蟲子，結果施法力道太大，風鈴也掉下來。我怕摔碎了，跑去接，結果沒站穩。”

“嗯，”長曉還是沒擡頭，眉眼垂得更低，“都受傷了，為什麼不叫我？”

文落詩微怔。我受傷是我的事情，而且我又不是沒有法力，我能給自己簡單治療好，為什麼要叫你啊？

“這點小傷，叫你做什麼？”

長曉終于擡眼，眼中黑色幽深，深不見底。他似是也被文落詩這話問住，眼神凝住，久久才重新低頭道：“我心疼。”

文落詩覺得腦子“嘩啦”空白了一瞬，幾乎是急于反駁什麼，脫口而出：“我以前受傷都是自己一個人治療啊。”

她一個人在外闖蕩了好幾百年。這期間什麼事情沒發生過，還不是都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父母不管她，僅有的朋友離她太遠，周圍也沒什麼熟人，當然什麼都得靠自己。

時間太久，這些事發生得太多，她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哪怕有人因此誇她獨立而強大，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誇的。她隻是做了些應該做到的事，照顧好自己而已。

所以長曉忽然問她，為什麼受傷了不告訴他，她起初是不太理解。依靠别人有什麼意思，算得上什麼生活。可後來，有什麼奇怪的情緒從腦海中冒出來，她想明白了一些事，眼底又有點酸。

長曉掌中躍出最後一道柔和的藍光，形成一個冰藍綁帶模樣，覆在文落詩腳踝上。他收了手，擡眼對上她的視線，開口時聲音很輕：

“我在你身邊啊。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這話如同什麼巨大刺激，文落詩忽然覺得一股冷氣襲來，在全身蔓延開。她嘴巴微張，眼神呆呆，覺得似乎承受不住。

“什麼叫……在我身邊？”文落詩茫然眨眨眼，語氣發虛，“你是我什麼人啊？”

長曉的目光有些熾熱：“你說呢？”

有什麼東西徹底在心裡炸開。文落詩再也受不住，慢慢舉起雙臂，綿綿軟軟攀到長曉的後頸上。她擡頭，咬着下唇，眼裡不争氣的淚水就要溢出來。

長曉也懵了一瞬。相處這麼久，文落詩從未像此刻一樣抱過他。仿佛是徹底卸下防備，任由情緒湧向他面前。感受着後頸處那團溫熱，哪怕隔着發絲，他也覺得滾燙至極。

他下意識伸出左臂，将文落詩攬進懷裡，眉眼也忽然間變得溫柔：“哭什麼呀。以後再有事，不管什麼事，記得告訴我。我都在。”

哪怕，你始終不願意我成為你的誰。

文落詩盯着他的眼眸，看了很久，最終吸了把鼻涕，把手臂輕輕撤回來。她閉上眼：“你快回屋吧，多謝。嗯……我短時間之内确實沒辦法活動，但我自己飛回去就行。”

長曉卻沒有走的意思，繼續緊緊抱着她，眼神也濃稠不散。

“真的，我剛剛因為書稿的事情已經耽誤了你很久，你不是還有好多公文沒看嗎？快回去，不然看不完又得熬夜。”

文落詩勸得很誠懇，但很明顯，無效。

長曉眼神終于松動，忽然開口：“來我屋裡躺一會？”

文落詩一愣，心道這怎麼行。她怎麼可以去長曉床上躺着。

“不用，我回我自己床上躺着。”

長曉歎口氣：“也行，我抱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