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鷗窩在真皮座椅裡,柔軟的質地緩解了他的腰痛,加上和季南風擁抱親吻,他覺得郁悶的心情短暫地消散開來。
“崽崽今天不是去采風的嗎?”季南風一邊開車一邊問,“怎麼都沒帶相機?”
燕鷗正準備戳奶茶,又被他硬生生問停了。
他匆匆瞥了一眼季南風,然後強顔歡笑道:“這次主編要求手機攝影呢,我實在用不慣,拍了半天全删了。”
怕他再多問,燕鷗趕緊把話題轉去了畫展的事情。
季南風說:“關于這次場館的布置,我想晚上再找你商量一下,我今天突然有了一個靈感……”
燕鷗當初會選擇做獨立策展人,就是為了季南風。剛畢業的那段時間,他自學了很多東西,又結交了一大把人脈,算是一步一步把季南風從幕後捧到了台前。
現在,季南風每次舉辦畫展,燕鷗也都會幫忙設計畫冊、布置場館。他們都很享受這樣一起孕育藝術的過程,他們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真的非常合拍。
窗外是充滿生機的綠春,車裡是季南風的輕言慢語。燕鷗的心情再次好起來,頭疼勁兒也散去了,似乎全世界隻剩下明媚的春日,和面前這個人如春陽一般熠熠生輝的人。
“我這次的主題是緻敬印象派,而印象派追求定格瞬間的光影,是在瞬息萬變中提筆的追光者,所以我想要在展廳中設計一些變化的光源展現這一概念。”季南風輕輕停頓了一下,“但是……”
聽出季南風的停頓是留給自己,燕鷗很快回答道:“但是你作畫的時候并沒有考慮過變換光源的問題,在展出時做出這樣的變動,會直接影響作品的觀感,甚至可能喧賓奪主——這樣做很有意義,但是風險也很大。”
“對。”季南風笑起來,似乎是在感慨他們的默契,“所以我想聽聽你,有沒有更好的點子。”
季南風的畫不缺人買,比起老實巴交地為自己的畫作宣傳,他這些年的畫展更傾向于打造整體的氛圍感和傳達自己的藝術理念,展廳也漸漸成了他作品的一部分。
他是個真正熱愛藝術的人。
可惜現在燕鷗的腦子亂亂的,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什麼好點子,隻能先纏着他去吃燒烤,等來靈感的時候再說。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靈感來了。燕鷗垂下了眸子。
吃燒烤的地方在當地有名的夜市,他們坐到桌邊的時候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市井的溫度在閃爍的燈影間氤氲,燕鷗忍不住看着面前穿着白襯衫的季南風,他的存在,在一片熱鬧中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上總帶着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感,偏就是這份氣質,讓燕鷗忍不住喜歡把他往街頭巷尾裡帶。
這讓他很有成就感,所有人看到的季南風都是一尊不可亵玩的雕塑藝術,隻有他的季南風,是可以和自己一起吃燒烤、喝啤酒的普通戀人。
他又忍不住彎眼笑起來,看着季南風斯斯文文地吃着肉串兒,把這路邊的圓桌變成了米其林餐廳的模樣。
唯獨可惜的是,今天他真的沒有什麼胃口,隻是喝光了季南風給自己買的奶茶,又象征性地叼了幾口他遞到嘴邊的肉串兒,便擺擺手,表示投降了。
季南風意識到了不對,俯過身子問他:“吃不下了?”
燕鷗笑笑:“奶茶喝飽了。”
季南風皺起了眉頭:“崽崽,你是不是還是頭疼不舒服?或者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從剛剛見到你,我就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
一口氣被他全部猜中,燕鷗的喉頭哽了一下。
理智告訴他,現在是坦白從寬的絕佳時機,但是話說到嘴邊,就變成了小聲的抱怨:“我說了我今天有點累……”
說完,像是證明自己沒問題一般,燕鷗抓起桌子上剩下的烤串兒悶悶吃了起來。
“不想吃就不吃了。”季南風趕緊伸手攔他,“打包帶回去做夜宵也可以。”
話還沒說完,燕鷗就已經塞完了桌上的最後一根串兒,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不要随便說男人不行。”
季南風實在拿他沒辦法,無奈地笑了笑,便也不再追究剛才的問題了。
一邊,終于靠實力堵住懷疑的燕鷗,站在身側打量着季南風,酸酸的感覺再次漫溢上心頭。
——果然自己想的是對的,這件事情真是越拖越是找不到合适的時機開口了。
回去的路上,他悄無聲息地坐到副駕駛上,什麼也不說,就靜靜看着季南風。
路邊鵝絨般的燈光落進車裡,季南風的脖頸像是被雕刻過的大理石像,雪白修長,比例完美。
哪怕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也不過如此。
燕鷗看着他的線條,他身後整個世界似乎都落進了景深鏡頭之中,被那一絲沉木香撫成了不相幹的模糊。
他輕輕屏住呼吸,腦袋悄悄朝季南風的肩旁偏了偏。
他想,如果這一夜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就好了。
畢竟,這可能是自己和季南風的最後一個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