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成谶,這一晚比燕鷗想象中漫長太多。
救護車來的時候,燕鷗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癱在季南風的懷裡冒着冷汗。
一切為他而來的忙碌和嘈雜都被擋在了耳外,整個世界唯獨隻能聽見季南風強作冷靜的安慰,和他早已經徹底慌張混亂的心跳聲。
燕鷗覺得自己此時可能比季南風還要冷靜些許,但他連回應季南風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痛苦地喘着氣,以盡可能地汲取氧氣。
恍惚間,他感覺到自己被擡上來救護車,朦胧間,隻聽見一個車上的護士驚訝道:“诶喲,這不是小燕嗎?”
燕鷗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擰起眉,接着就聽見季南風有些緊張地問:“您認識他……?”
“認識啊。”護士的聲音傳來,“他這段時間天天一個人來醫院啊……你到底是他什麼人啊?他生這麼大的病你都不知道?還讓他自己去醫院?……”
護士的批評聽得燕鷗更難受了,他想為季南風解釋什麼,卻被更大的疼痛裹挾起來。
全身最後一絲力量在這一瞬間徹底湮滅,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掉進無底的黑洞裡去。
對于燕鷗來說,短暫的昏迷其實比醒着來得輕松太多,但這就苦了季南風——清醒的人總是最痛苦。
燕鷗睜開眼的時候,被季南風滿眼的紅血絲吓了一跳。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在何時何地,滿眼就隻剩季南風那幾乎紮在眼底的憔悴。
天已經大亮,自己正躺在醫院病床上輸液。季南風還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面上的疲勞注定他經曆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夜晚。
此時,季南風就坐在他的身側,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那根紮進自己皮膚的針管,眼神似乎沒有完全聚焦,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是燕鷗第一次看見這雙清澈的眸子蒙上看不透的霧,似乎一夜之間,他眼裡就有什麼熄滅了。
燕鷗下意識心疼地喚了一聲:“老婆……”
身體多少還有點不舒服,這一聲小得像蚊子哼,但抽離狀态的季南風卻像被驚醒一般猛然回過神來。
他收拾情緒的動作十分迅速,看過來的瞬間,臉上就挂上了笑意:“崽崽醒了?”
季南風微微低下頭,陽光正好落在他的鼻梁上,眼前這畫面甚至不需要任何打光修圖,就能出一張極具故事感的照片來。
燕鷗愣了一下,接着就偏偏腦袋,不聲不響地蹭進他的掌心裡,短暫找回了安全感。
季南風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輕聲問:“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需要我去叫醫生嗎?”
燕鷗正在他手心躺得舒服,哪會輕易放他走,立刻蹭着他的手心耍賴道:“有一點點暈,老婆别走,老婆摸摸就好了。”
季南風聞言,忍不住彎着手指輕輕刮了刮他的鼻梁,繼而順着他的心意撫摸起他的腦袋來,直到看着這家夥滿意地眯了眯眼,才輕輕道:“昨晚護士姐姐批評我了,說我一點都不關心你的身體。”
說到這個,燕鷗又開始下意識緊張起來——戀愛七年,他和季南風幾乎沒有鬧過任何分歧和矛盾,因此他不太能猜得出來,對于自己隐瞞病情的事情,季南風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對不起的話已經說到了嘴邊,卻被季南風搶先了。
“我想了一個晚上,覺得很對不起崽崽。”季南風的聲音有一些發緊,但他還在努力維持着語氣的平靜,“我這段時間都隻顧着自己的事情,對你關心實在太少了,明明知道你經常頭疼,也沒有陪你一起去醫院看看……”
說實話,哪怕季南風是嚴厲地批評自己,燕鷗或許也不會這麼難過,但他一想到這個人經曆了昨夜一晚的風雲巨變,留給自己的卻依舊是盡可能平穩的情緒,和永遠能融化他的溫柔,燕鷗便忽然覺得,自己傷害了一個太好太好的人。
燕鷗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聲:“季南風!不許怪我老婆!”
季南風就又被他逗笑了,俯身吻在他的鼻尖上。
雖然季南風并沒有任何叫人不安的狀況和反應,但不知道為什麼,燕鷗心裡總還是有一些不踏實。
很顯然,他們到目前為止的交流,都避開了最關鍵的問題沒有談——這個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态,今後又有什麼樣的打算,燕鷗實在想不明白。
但至少,有季南風陪着之後,自己心裡踏實了不少。燕鷗不是個思慮重的人,又或者說,季南風的陪伴會讓他無條件地放松下來,根本不會多心考慮其他的問題。
燕鷗轉身抱住了季南風的手臂,閉上雙眼的瞬間,一直糾纏他的負面情緒終于松開繩結,歸還了他正常呼吸的權力。
看他狀态尚可,季南風的擔心少了些許,一邊順着他的頭發一邊對他說:“崽崽,一會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情況允許的話,我們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