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坐下來安慰她:“你别怕,有什麼說什麼。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天塌下來我頂着。”
老隊長對她一直是照顧的,她像被人打了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對不起,隊長,是我說了謊。”
“不是蔺斯年?”
“不是。”
“但氟化物中毒……”
“那是牙膏,我吃了整一管。”
隊長瞠目結舌:“但……但是為什麼呀?”
裴映真笑得不在意:“我利用孟憲偉誣陷他,以為能成功,結果還是被他找到了。這幾天我一直害怕他報複我,逼供電棍也很難熬,所以打算自殺,一了百了。昨天他來之前,我把刷牙的牙膏全部吃了,兩百多克,心裡想着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他進來之後隻說話,沒有強迫我做任何事,他也不知道我吃牙膏,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做。”
她已經想好了說辭,兩三句把蔺斯年和她的關系撇幹淨了,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隊長不太相信:“他和你到底有什麼過節?”
裴映真聳聳肩膀:“以前刑偵科受了他那麼多的罪,幾次鬧得不愉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後來我又被調到辦公室,我以為是他的意思,幾次申請收回調令都不了了之。我就想,他不把我放在眼裡,想打壓就打壓,還以為人家不會有怨氣,哪有這麼好的事?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
“就因為調辦公室這件事?”
“職業前途都毀了,還不夠嗎?”
“他是大領導,何必要費心動你一個基層刑警,你就沒想過嗎?”
“是我太生氣,糊塗了。”
隊長的臉色很僵硬,他仍然不相信曾經器重的手下會做出這種事:“你曾經是隊裡最有潛力的!把你調走我也向上面申訴過,說實在的,從個人感情的角度,一個女孩子家做刑偵是很危險,能調去辦公室對你來說未嘗不是好事。我也理解你有不滿的情緒,你也可以申訴,但是勾結商業間諜、妨害司法公正……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裴映真愣了愣,忍不住笑。她是什麼樣的人她自己都不清楚。
“阿真,你憑良心講,你對得起這身警服,對得起這塊警徽嗎?”隊長拍着身上的警察制服,激動得面紅耳赤:“警校畢業的宣誓你都忘了是吧?你說你喜歡做刑偵,喜歡當警察,你就是這樣喜歡的?就是拿你手裡的權力妨害司法公正?你是刑警啊!”
做刑警的都自視甚高,各個胸懷裡是比天高、比地厚的自尊心,有的甚至看不起文職和輔警。就好比醫院裡臨床的看不起護理的,為什麼?因為臨床的才是救命的。文職能配槍嗎?文職見過多少屍體?破案抓兇手的不都是刑警嗎?
刑警覺得他們才代表法律,他們才是真正的執法人員。因此,這幫人對維護法律也更堅定。刑警違法的意義是極其重大的,裴映真不會不明白。是她親口說她喜歡做刑偵、她有作為一個刑警的驕傲,她也親手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給了這份感情最大的侮辱。
世上的事有時候很微妙。
孟憲偉是律師,裴映真是警察。兩個最接近法律的人羞辱了帶給他們尊嚴和立足之地的法律。
裴映真想,如果她是一個有理想的警察,如果她和陸令儀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如果她沒有和陸家搭上關系。陸令儀隻是會計部的小經理,她是刑偵科的基層刑警,假期裡她們可以在明月樓吃一份平民價格的點心、喝奶茶、談論工作上遇到的不公平和性别歧視。她或許會看着陸令儀慢慢地爬上去,升職的時候給她買花,送一份還算拿得出手的禮物。
那樣,她也算看過美好的景色,有過知心的朋友,這段人生到老了足以拿來回味。
到頭來,她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寄望的長輩、對不起職業道德、對不起國家法律,她把所有忠誠都給了陸令儀,抱着甯負天下、不負一人的信念,也沒有博得誰的眼淚。
真是個可悲的、一無是處的罪犯啊。
“我會提交離職報告,領導批示之後我就不算是警察隊伍裡的一員了,這樣我獲罪也不會算到局裡的業績上。”裴映真低聲說:“至于判多少年,就聽法官的吧。”
隊長沉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自為之。”
王菲得到警局的消息,還要瞞着蔺文山偷偷給蔺斯年彙報。
“她還是沒說幕後主使嗎?”蔺斯年問。
王菲搖頭:“她既然願意說真話,就是抱着犧牲自己保全陸家的打算。這個結果對她來說已經算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一條命。妨害司法公正,罪責應該挺重的吧?”
那要看法官怎麼鑒定,裴映真這個情況,至少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但這不是蔺斯年關心的:“她本來就應該坐牢,不過是死得其所。”
“那陸家那邊……還要不要再留意……”
“先不動,”蔺斯年想了想:“等阿修回來,我再和他商量吧。”
蕭硯修在香港談收購案,在電視台上公開道歉之後,輿論鉗着蕭氏兄弟集團沒有松懈過,他索性不呆在國内,躲到外面去。媒體在家裡找不到人,公司上下口風也非常嚴,沒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蔺斯年擔心他工作忙,不願意總是打電話給他,想向韓城陽旁敲側擊,韓城陽在夏威夷度假,不接電話。
這樣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他們最初談戀愛的那幾年。蕭硯修和蔺斯年都很忙,平均一個星期見兩次,在繁忙的工作中,偶爾約會正好能調劑心情。蔺斯年想,也許人生真的是不斷輪回的。
王菲看他的臉色,生怕他有個萬一:“您别擔心蕭先生,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老爺子也不會坐視不理的。您就算不放心蕭先生,也要放心老爺子。”
“事情是我鬧出來的,卻讓他在外面給我擋風雨。”蔺斯年心裡不安定。
蔺斯年在這樁婚姻裡本來就處于優勢地位,現在輿論更是把他看成了“受害者”,蕭硯修如何欺騙他的感情、他的錢、他的地位名聲……故事編得有聲有色。不僅是輿論,蕭硯修背後還要扛多少來自公司的壓力,蔺斯年很難想象。上一次,也是蕭硯修力排衆議要把他這個外人的名字寫在博士後工作站上,當時媒體如何盛贊這位CEO情深義重,仿佛都被他們抛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