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着一身赭色長裙,失了魂一般緩緩邁步進入這座廟中。她眼中神色黯淡,嘴唇翕動可卻并沒有發出聲音。
長風過境,樹影斑駁,窸窸窣窣的聲音充斥着廟宇中的每一個角落。
“容郎為何如此絕情……”随着一聲驚雷落下,她的眼眶終是盛不住淚水。女子伏在軟墊上,半晌未起。
“你恨嗎?”
逐梵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如有輕錘在她心上敲打,女子呆呆地擡起頭回望,臉上淚痕未幹,眼中仍舊濕潤,她點了點頭道:“我恨……”
“你想讓他事事都聽從于你嗎?”
女子再次點了點頭。
“将此物放入他的吃食中,便能如你所願了。”
“你是何人?”
“我是能救你出苦海之人。”
女子愣怔了一瞬,随即垂眸去瞧手中的東西。極薄的殼子中似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她有些怕,咽了咽口水再次擡眸,眼前卻已經不見那人的蹤影。
她仍舊跪在佛像前,以一個祈求的姿态。
頭頂天色陰沉,面前鍍金佛像莊嚴肅穆,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或許那人……當真是來救她的。
她下定決心般握緊了手中的藥丸,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女子決然離去,并未瞧見院中樹蔭下站着的兩人。
逐梵細了雙眸,唇邊帶起一抹淺淡笑意。隻是那笑意存在不久,便被身後之人的輕咳聲抹去。
“聖子,我無事。”瞧見身前人微微側頭的動作,逐念捂住心口,咽下口中的鮮血。
這已經是第一百零七個了。
鳴沙中人人養蠱,可隻有幾百年難得一見的聖子可以毫不顧及蠱蟲的反噬。
逐念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急需新的蠱鼎替他養蠱。可給出去那麼多蠱蟲,至今還沒找到可用之人。
逐梵深深瞧他一眼,随即回眸去望向遠方,似乎并未将他的身體狀況放在心上,“不堪大用之人,棄了便是,隻是耽誤我們許久功夫,也該叫他付出些代價。”
“聖子的意思是……”
逐梵淡淡道:“捉不來葉止水,便用他黎家的人對付着。”
逐念運功壓□□内躁動的蠱蟲,也明白了逐梵的意思,颔首應是。
“明日你随我去黎家。”
“那這人可還要派人跟着?”
“随她去吧。”逐梵帶上鬥篷遮住面容,緩步踏入風中,腳腕銀鈴随之輕晃。
不到一月的時間,一百零六條蠱蟲,隻換回一百零六具屍體。
黎家人自小習武,他們的身體定然比普通人好用許多。
眼見着下起雨來,逐念撐開傘,快走幾步追上他。
風定雲順着紙上的地址找到了姓陳的人家。
門分三扇,隻是都緊閉着,門前站着兩頭不算大的石獅子,瞧上去是個大戶人家。
他走上前,叩響了門環。
有人在内緊張地問道:“來者何人?”
風定雲又瞧了瞧手中紙箋,确認無誤才道:“天外山風定雲。”
門内靜了半晌,随後被緩緩拉開。陳舊的大門響起吱呀聲,聽得人心都揪起來。
“您可來了。”
風定雲看向府内的第一眼,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老淚縱橫地想他跑來,身後三四名下人跟着,欲攙不攙的,擡着手虛扶着他。
“阿翁慢些,家中出了何事,您慢慢說。”風定雲也怕摔到他,邊迎上去邊道。
“快些救救我那女兒吧。”老者抓了他的手,帶着他向府中走去。
府邸東南角的院子,走得愈近,水草便愈發豐茂,發瘋般的嘶吼聲也愈大。
老者帶着風定雲走到一座石橋上,從這能看到些院内的情形。
女子着了一身藕粉色的華服,隻是看上去有些破舊,發髻淩亂着,将自己縮在樹幹與假山形成的角落中,不準别人靠近。
“小姐,讓我瞧瞧您手上的傷吧。”婢女拎着藥箱站在她幾步外,卻踟躇着不敢上前。
風定雲蹙眉道:“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有十日了。”老者搖着頭歎息道:“已經吓退了十餘名大夫,還傷了兩人。前幾日還準小桃為她更衣,如今卻是連小桃也不認了。”
見風定雲如從前來的那些大夫一樣陷入了沉默,老者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抱拳拜下,“少俠,您可千萬救我女兒,無論何種代價都行。”
風定雲一愣将人扶起,“阿翁莫慌,容我思量思量。”
說話間那女子又嘶喊起來,聽得人甚是揪心。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身體沒壞嗓子也要廢掉。風定雲飛身落向院内,站在對峙的兩人之間,擡手攔住束手無策的小桃。
他對上女子的雙眸,那雙眼中滿是掙紮與絕望,将他的心情都帶得沉重了些。
他上前一步,女子的掙紮與反抗便多一分,對他的敵意也多一分。
他道了聲得罪,随即閃身上前,一記手刀敲在她脖頸上。
女子登時便安靜下來暈了過去,風定雲将人接住,交給下人。
“若真是蠱……”風定雲思緒混亂,經過這一趟絕春宴,此時若再提施蠱毒者,除了鳴沙不做他想。
他将随身帶的嘉草遞過去,又開了個補體的方子,“以此煎藥,每日早晚喂她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