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名陳崧,是一方鄉紳,他早年經商四海為家,後來用銀兩在此地換了個官做,成家立業,幾十年過去,在這小鎮中也算是個地頭蛇。
他給風定雲安排的住處很是豪華,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心準備的,看得出他對這個獨女極為重視。
那女子名陳望舒,在這小鎮中也有些名頭,她為人心善,且平易近人,在外與各家各戶都能說上幾句話。陳崧老來得子,卻也将女兒養成如此樣子,實在難得。
風定雲靠在一人高的瀑布假山上,聽着水流沖刷的聲音,長歎一口氣。
若是蠱,明日她便會有好轉。若不是,事情便有些麻煩。
夜幕降臨,他在榻上和衣而卧,腦中滿是絕春宴上發生的一幕又一幕,如此想着便一覺到了天亮。
“少俠!”有人在院中喚他,風定雲緩緩睜眼,自榻上起身。
“少俠!小姐醒過來了,您快去瞧瞧吧。”小桃不好貿然闖進來,又迫切想将他叫醒,便站在院子裡伸長脖子喊道。
風定雲推門而出,那人眼神驟亮。
“帶路吧。”他淡淡道。
小桃聞言忙走在前面,語氣中的欣喜藏也藏不住,“少俠當真是妙手回春,小姐今早醒來便喚我要吃食,除了虛弱些,已經和從前一般無二了。”
風定雲聽她道來,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如此便好。”
小桃道:“少俠,那藥可還要接着服用嗎?”
“将嘉草取出,餘下的不過是些補足氣血的溫和之物,用多些無礙。”
“是,少俠。”
風定雲跟着她繞過兩個回廊,走到了昨日來過的院子。
院中此時站了許多待命的下人,以及老淚縱橫的陳崧和他夫人。
“老爺,夫人,風少俠到了。”小桃對着院子喊了一聲,随後側身站定等風定雲進去。
陳崧迎上來,将他的手緊緊握住,“改日我定親自帶人到天外山道謝。”
他語畢将人請進屋中。陳望舒正倚在軟榻上,見了他後欲拄着桌沿起身。
“姑娘不必起來。”他将人扶坐回去,“姑娘可還記得這幾日發生了什麼?”
陳望舒擡手揉着額角,蹙眉道:“我的身體中似乎出現了兩個意識,我與她争奪了許久控制權,沒争過她。”
風定雲輕輕點頭,如此便對上了,“蠱蟲将死,下蠱之人必受反噬。你若想找,可以順着蠱蟲去尋。”
陳望舒阖目緩了許久,才開口道:“勞煩少俠帶路。”
風定雲在心中将她肯定了一番,若他是這陳姑娘,定然也要去尋仇的。
風定雲用劍劃破她掌心,蠱蟲便順着血滴墜地,向東邊爬去。
陳望舒示意衆人無需跟着,隻餘兩人跟着蠱蟲出了府。
走出不遠便是一條河,河岸邊一人背對着他們,正負手而立。
蠱蟲尋到此處便失去了生氣,風定雲瞧她一眼,瞧見那複雜的神情,便知找對了人。
“你們說話吧。”風定雲用劍尖挑起蠱蟲裝進壇子裡,蓋上蓋子将其封好。
“沒什麼不能聽的。少俠留下便是。”
風定雲想着點了點頭,這鄭臨連下蠱的事都做得出來,萬一被逼急了要動手殺人,也不是沒可能。
聽到身後聲音的鄭臨轉回身來,見是她後神情錯愕。
“望舒……”
“疑惑嗎?為何我還能站在這同你說話?而不是搖尾乞憐?”
鄭臨雙眸震動,随即藏起情緒,“你在說什麼?”
陳望舒緊緊盯住他,“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到底是什麼,叫你這樣恨我。”
“我怎麼會恨你?”
見他仍在否認,陳望舒錯開目光,嗤笑道:“恨不恨,将那蠱蟲殺了便見分曉。”
給他這蠱的人曾說過,若蠱蟲死去,他也會跟着死去,所以要做得悄無聲息,鄭臨霎時間慌了神,上前一步逼近她,“陳家一直壓在我趙家之上,連你也從來未曾瞧起過我。提親之人被趕出府,叫我全族顔面掃地,你還來質問我為何恨你。”
她眉頭漸鎖,“此事……我并不知情。”
鄭臨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信嗎?我要你全族付出代價。我不好過,你們也别想好過。”
陳望舒心底一片悲涼,“你已不是從前我認識的臨兄了。”
這句話終于将他激怒,鄭臨忽地發難,扼住了陳望舒的脖頸,“憑什麼命運待我如此不公!”
風定雲暗道不好,一劍将那罐子劈成兩半。蠱蟲扛不住劍氣死去,鄭臨嘴邊溢出血迹,手上也失去力氣。
他癱倒在地,眼神漸漸渙散,張着嘴似乎要說什麼,卻最終沒能說出來。
陳望舒抿了唇不去看他的模樣,平複心情後才轉身像風定雲道謝。
“你能在鳴沙的死生蠱下堅持十餘天,已是極為不易。若是尋常人,不出三日便會成為一具屍體。論起來,其實是你救了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将萬般心酸付之一笑,“還是要多謝少俠。”
陳望舒語畢,風定雲颔首回應。
她由侍女攙扶着上了馬車,同時驚雷震響,風定雲側目看向天邊。
陰雲泛着暗淡的粉紫色,斷斷續續遮住灑下的陽光。
雖将那人救了回來,可他心底總覺不安。
先回去複命吧。他擡手輕揉額角,就算真的有什麼事,兵來将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