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破浪,在海上飄了幾日後才再度靠岸。
帝都位置偏南,陽光比帝山要刺目許多,她微眯了眼擡手去遮陰。這一幕被風定雲瞧見,他上前一步來到她身邊,撐開手中備着的傘。
他的動作惹得葉止水側目,視線相觸,兩人均是勾唇輕笑。
沿街商鋪皆挂滿了紅燈籠,路上行人各個帶着笑,伴着時不時的招呼聲,叫賣聲,将幾人看花了眼。
符夷第走在前面,見此情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算算日子快到年節了,隻是這皇城中的熱鬧景象,我也是第一次見。”葉止水對符夷解釋道:“舅父若是不喜嘈雜,我們走小路去。”
符夷四處瞧了瞧,随即邁開步子,“無妨。”
葉止水多少也能猜到他的心情。他在孤島上住久了,不習慣這熱鬧,可不習慣并非不喜歡,人總會對看上去美好的事物趨之若鹜。
路過一處茶樓,沿街擺了桌椅,人們抿着茶聊得正歡。幾人路過,葉止水留心聽着。
“公主府正高價求醫呢。”有人放下茶杯對另一人道。
“為何?”
“公主府中有一位……面首,姓南宮的,據說是心疾發作,殿下請了許多名醫都沒能治好,如今那賞金都高到天上去了。”
葉止水聞聲側目,正與風定雲的目光對上,後者亦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對她眨了眨眼。
葉止水勾了勾嘴角,看向前方符夷的背影,對一旁的風定雲低聲道:“此人命不該絕。”
風定雲猜測道:“這公主請符神醫來,莫非便是為了他。”
葉止水訝然側目,“她……難道不是屬意舅父嗎?”
風定雲被她這麼一問也犯起了糊塗,蹙着眉答不上來。
見他如此,葉止水頗為自信道:“且看着吧。”
幾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府中,門口的侍衛見過風定雲,亦對其敬重有加。
府中幽靜,走過前廳便是一處頗具規模的翠湖。
有人自湖邊回身,他着了一襲湖藍長袍,發冠戴的端正不苟。
他的目光在幾人身上巡過一圈後落在符夷身上,對他道:“在下南宮時。殿下在湖心亭恭候神醫多時了。”
語畢,他對着幾人抱拳一禮後離開。
葉止水望着他的背影,疑惑道:“舅父,這人瞧着似乎并無大礙。”
符夷蹙着眉點了點頭,算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葉止水忽然想到什麼,輕笑道:“如此舅父來得倒是名正言順了。”
符夷微怔,将眉頭蹙得更緊了。疑慮在心底轉瞬即逝,他轉頭看向葉止水,關切問道:“如何?”
“我沒事的。”她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隻是面色仍舊慘白,眉眼間疲色難掩,叫人不敢相信她的話。
他們一路緊趕慢趕,可還是沒能在又一次放血前到達。不過找的馬匹皆是上品,也選了最平坦的路,她在馬車中睡得倒還算安穩。
風定雲将人扶着,一舉一動都極為小心。符夷的視線再次從他身上掃過,自第一面到如今已經半月有餘,這次終于不再有厭惡的情緒。
“神醫随我來吧。”晏青從旁走上前為他引路,另有侍者帶着葉止水與風定雲離開。
葉止水雖然也想留下瞧瞧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可客随主便,她也隻好随侍者離開。
府中安靜,湖面無瀾。一路隻聽聞兩人的腳步聲。
回廊九曲,直通湖心。
“聽說,你想要我的花燈。”朝陵公主坐在湖心亭中,在符夷邁上回廊的那一刻起身回眸,“可物是人非啊,符神醫,如今我不想給了。”
眼前人的模樣與十餘年前重合,隻是神情不同,心境也天翻地覆,那雙眼既陌生卻又熟悉,符夷錯開目光,心底似乎有什麼最深的地方被觸動。
他不疾不徐地沿着回廊走近,“殿下費盡心思安排我入府,便隻是為與我賭氣不成?”
朝陵細了眉目,袖中掩着的手緊緊握拳,好似這樣便能止住顫抖。
“不想給,便是還在。”符夷又道。
“它還在,可我卻不是從前的我了。”朝陵公主自嘲地笑了一聲,“也罷。你瞧瞧如今的我,自然有定奪。”
符夷神色閃動,将話題移開,“聽聞受邀入府治南宮時心疾的醫者皆有住處,殿下是否也該一視同仁。”
朝陵轉回身去坐下,低聲道:“晏青。”
着綠袍的男子便颔首應是,随即走到符夷身前瞥他一眼,帶了明顯的敵意,“這位醫者随我來吧。”
符夷目光仍舊停留在朝陵的身上,深深盯了半晌才狠下心随他離去。
院子不小,家具陳設一應俱全,不過他此時卻沒什麼心思享受。
符夷在屋中不過坐了一刻鐘,便有人找上門來。
南宮時走到符夷院中,差了下人前去叩門。
他道:“符神醫可有空?南宮時前來請脈。”
符夷将門推開,冷冷瞧着他,“打眼便知你其實康健得很,請什麼脈?”
“神醫慎言,莫砸了您的招牌。”南宮時頗含深意地再喚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