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酷熱的夏日還要喝熱氣騰騰的茶水,今穗光是看着都要渾身冒汗,這倒是讓她想起了母親,夏日裡今穗總是貪吃冰涼的食物,或是街邊糖水鋪子裡剛用冰塊冰過的酸梅飲,或是軟軟糯糯的冰雪冷元子。
洛绾君總是囑咐她不要吃太多涼的食物,可是喬遜總是縱着她。因為這事,好幾次都惹得洛绾君生氣不已,父女二人雙雙被罰。
那時也是這般盛夏的天兒,她和爹爹低着頭在娘面前罰站,即使這樣,下次總還是會再犯。
今穗一時陷入了回憶當中,都沒注意到章總管起身走向了挂在後面的畫。
他還是像上次那樣一動不動地盯着畫看。
今穗回過神來時,終于忍不住疑惑問道:“章總管,這副畫氣勢磅礴,人物刻畫栩栩如生,不知您是從何處得來如此寶貝?”
聽她這麼說,章總管終于有了些反應,淡淡一笑:“不是什麼名家之作,不過是從前茶酒司的一位舊相識為慶賀我生辰從夜市淘來的罷了,瞧着還算有趣便一直挂在這兒了。”
聽到章總管提起茶酒司,今穗心下一驚,現在隻要有人提起“茶酒司”三個字,總能一下子吸引今穗的注意力。
“您說的這位舊友……可是曾經茶酒司的洛绾君?”不知怎的,今穗的腦子完全不受控制的就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聞言,章總管臉色大變,他轉身看向這個背脊挺直的小姑娘,她的身姿氣質倒是像極了他那位舊友,但是仔細一端詳今穗的長相,還是與洛绾君無半分相似之處。
洛绾君美豔動人,而今穗卻是寡淡似水的模樣,但這水會讓人感覺奔流不息,極有生命力。
事實确是如此,今穗長相上肖父不肖母。
“你……認識洛绾君?”
“在四司六局當差的這段時日,偶然聽人提起過。”今穗這麼回答也讓人挑不出毛病,畢竟四司六局地廣人多,隻是偶然聽聞也追究不到誰的過錯。
再者,以洛绾君本人和當年那件事的轟動程度,有人會偷偷議論這件事也實屬正常。
章總管再度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才回道:“是她贈予我的。”
聽到了肯定的回答,今穗的心緒完全被牽動。眼前的這副畫,跟母親有着莫大的關系,她甚至可以想見母親在夜市上挑畫時的神情動作。
“第一次看見你我就覺着十分熟悉,你的氣質神态與绾君相似,若不是長相大相徑庭,我都以為你是她那可憐的小女兒。”提起往事和故人,章總管也感觸頗多,毫不顧忌地說了許多話與今穗聽,“想來世間千千萬萬人都不盡相同,你與绾君有相似之處也算是有緣分。”
今穗沒想到母親生前在四司六局除了蘭姨之外還有章總管這樣一位好友,她内心頗為動容。
洛绾君還在茶酒司當差的時候總是很忙,時常早出晚歸,若是遇上伺候的主家遠在外地,她更是十天半月都不着家。
因此她經常對在家中眼巴巴等着她的父女倆感到愧疚,好在父女二人都很理解她,對她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今穗來到四司六局的這段時日,她一點一點地了解到與母親有關的事情,她也逐漸認識到,母親抛去為人妻子和為人父母這兩重身份後,作為茶酒司的洛绾君,她有着自己的知交好友,有着豐富的人生經曆,在四司六局中當差得心應手,面對權貴世家時也能夠從容應對。
母親去世時不過才三十五歲,她本該有着大好的年華。
想到這些,今穗眼眶又濕潤了,有幾滴淚控制不住從眼角滑落至臉頰。
怕章總管發現她的異樣,今穗努力将頭埋得很低。
既已道謝,她沒再多說什麼就告辭了。
剛回到蜜煎局雪芽就跑過來質問她:“你以前都是騙我的?”
“雪芽姐姐這話就有失偏頗,何來我騙你一說,這蜜煎局人才輩出,我隻不過是避其鋒芒,明哲保身,若是依你所言,那這裡隻要是有才幹之人都是在騙你了?”
雪芽陰恻恻地看着今穗,今穗知道她現在被監視着不能拿自己怎麼辦,反而是她自己深陷命案,稍不留意便會讓自己成為階下囚。
所以雪芽現在即使再氣憤也做不了什麼,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保全自己。
就在傍晚時分蜜煎局衆人準備離開時,裴樾帶着遊默過來了。
雪芽看到這個如同索命閻羅一般的男人,心裡不禁發憷,她想着難不成他是發現了什麼關鍵性證據來押她下大獄?
可是她這些天都安分守己,應當不會讓人抓住把柄,因此稍微有了些底氣:“大人此番過來莫不是因為看了我這麼些天到查不到線索,此刻要将我污為罪人帶走?”
雪芽強作鎮定先發制人,一副清白無辜楚楚可憐的模樣。
“自然不是,開封府辦案向來律法嚴明,既并沒有查到什麼本官這便将人手都撤了,請你自便。”
裴樾冷冰冰地回應了她一句,完全公事公辦的模樣,然後他就走向了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今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