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恩原本很傷感,可被左先生這麼一問,突然神智清醒。
他隻是單純,并不是無腦。
地道裡意外遇見攻擊的人,清醒後看見苦難深重的民衆,一個個講述悲慘往事。
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巧合,必定是刻意的安排。
或許那人想利用地下通道把他運到這裡當祭司,或許更深層次的目的是想攪亂龐貝的政局。
目前父親不在龐貝城,若他也失蹤了,定會引發混亂。
執法官埃威與貝利,定會利用各自手下的武裝力量找他。
雖然他人是在營造官家失蹤的,營造官最有嫌疑。
可在政治鬥争中,誰會在乎案件的真相是什麼。政客們隻會利用契機,尋找借口幹掉有威脅的政敵。因此最有嫌疑的營造官反而會成為雙方力争的盟友了。
營造官為了兩面讨好,一直立場暧昧。說不定正是營造官策劃了這一切。
或許提供烈酒的女商人妙裡也并非無辜,對姐妹互助會來說。能借機除掉埃威和貝利雙方的勢力,更有利于扶持互助會核以人物顔咒的兄長上位。理論上來說維斯塔貞女一心侍奉神明,不能涉政。可顔咒最擅長利用女神的影響力來鞏固自身的勢力。
在之前的卡卡遺産案中,顔咒便從中斡旋,成功從埃威手中赢下官司。
姐妹互助會一直在幫助弱勢群體,住在下水道的這群人正是他們幫扶的對象之一。所以也有可能是姐妹互助會的核心人物顔咒參與策劃了這次事件。
他在和斯諾一起查案過程中,認識了不少能幹的女人,于是想看看這群人是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然而民衆悲慘的故事影響了他自救的心情。
他一直是憐貧惜弱,情感豐富之人。在聽到一個個故事後,再次感慨自己平日裡讀書時對下層的人悲憫,是多麼地淺薄。自己對人性的醜惡是多麼地無知。
他就是養在豪宅的寵物,華貴卻無力。想要利用自己的金錢與地位去幫助他人。卻發現無法解決這根源性矛盾,無法根除剝削。
他自己就是剝削階級。正因如此,才能多愁善感地感慨風花雪月,世事無常。
姆恩很痛苦。
他不想當政治家,隻想當藝術家,且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與人虛與委蛇。
身為藝術家的他一心想拯救貧弱,可隻有成為政治家才有能力改變現狀。他的靈魂被撕成兩半,對峙着,遙望着,再也無法回歸圓融自洽的心境。
左先生問他是否願意成為祭司。
他想給民衆希望。卻不想讓民衆淪為他人政鬥的利器。于是溫和地婉拒:“我隻是個音樂家,無法擔任如此神聖的重任。”
左先生笑了:“姆恩閣下,您身上有神性的光輝。我們都看見了。”
姆恩搖頭,“脫下紫邊托加,我與諸位一樣。”
“怎麼會一樣,您生得這樣好看。”人群中一名瘦弱的少女脫口而出。
微弱的燈光下,高貴的姆恩華美得如同神祇。
左先生:“叙事之神眼中的貴賤尊卑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曾經認真地生活。熱愛生命,思考人生。您看到了貴族對我們欺壓,看到了他們的欺騙。這便是神明賜予的機緣,這分機緣将成為您的力量。而您将帶領我們走向光明。親愛的姆恩閣下,祭典開始了。”
一群人手拉着,拿着樂器,圍着姆恩開始又唱又跳。
他們是曾在墓地裡唱歌的骨頭歌者。
“我的骨頭在唱歌,一直在唱歌。手肘咯咯響,肩膀咯咯響,膝蓋咯咯響。咯咯咯,咯咯咯,我們的骨頭在唱歌,咯咯咯,咯咯咯,……”
兩行清淚,從姆恩的眼角滑落,他實在繃不住了。
一直以來他對聲音無比敏感,那從骨頭縫裡發出的聲音,着實驚心動魄,配着悲怆的歌聲,歡快用樂曲用嘔啞嘈雜的樂器演奏,有一種詭異又悲情的味道。
像即将上戰場進行最終決戰的猛士,開着最後的晚會,用歡聲笑語掩蓋不安、彷徨。而在這悲涼無助之中又生出一種莫名的勇氣,那是對生命的熱愛,是無論如何也要破土而出野草般堅韌。
他們的骨頭真的會唱歌!
姆恩看着他們,實在無法舍棄他們。他想要記住所有人的臉。記住每一位生活的勇士。這一回他看得格外認真。
卻意外發現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斯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