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視野逐漸透出一絲光亮,少女緊閉的睫毛微微顫抖終是露出縫隙。謝歸蘅擡起眼皮,視線開始清明,幽幽轉醒。
這是......哪兒?
她竭盡全力動了動手指,卻得到了與記憶中全然不同的觸感。泥濘的土壤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迅速占據謝歸蘅心間,她有些焦躁不安想要盡快擺脫它。
謝歸蘅掙紮着起身,可身體早已筋疲力竭失了力氣,她身子一歪眼看着又要倒地卻在最後關頭用手支撐住,不料,手掌猛得傳來痛感,終是又摔了下去。
她沒再勉強,側躺看着被包紮好的手。
受傷了嗎?什麼時候?
思緒仍是有些發僵,她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玉佩想卻撲了空。未能接觸到冰涼沁心的玉佩,隻摸到了帶有泥點的衣綢。謝歸蘅瞬間精神起來,思維也開始活躍。
記憶逐漸歸籠,先前事被一幕不落地回想起。
——是了,昨夜欲入廟小憩,卻遭遇土匪,子時帶着玉佩逃出,自己的傷便是那時所得。
她仔細看着手心,想透過衣綢看清内裡的傷痕。但這終究是肖想。指端因失血而蒼白,謝歸蘅嘗試彎了下手掌但因腫脹而放棄。她的目光逐漸回落,卻無意間發現包紮傷口的衣綢有些不同。
趁着力氣有所恢複,她掙紮着靠牆坐起來,觀察起布料。空蕩的房間中光線昏暗,視線也受阻,隻知其看着不是棉麻,也不似綢緞。她想要上手摸下布料,卻被人誤以為要将包紮拆開。
“不能拆!”
不遠處突然人喊道。聲音很是熟悉,定是曾在哪兒聽到過。
謝歸蘅仔細回想,終于回憶起那抹熟悉的來源。
是那個攪局的混蛋。
謝歸蘅眸中微閃,手頓了下,随即被人抓住。剛剛黑暗角落中席坐的男子迅速摸索過來。
她擡頭視線冰冷地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男子讀懂了信号,意識到自己的無禮,讪讪收回了手。
“你是誰?”謝歸蘅語氣不好地問道。
“我叫蕭雨規,剛......多有冒犯望姑娘恕罪。”男子像是初學禮數般,笨拙地沖着人抱拳,行了個江湖禮。
謝歸蘅感到奇怪但并未究其根本。她看到男人落下的手赫然有兩道新刀痕,傷口未來的及處理緻使血液凝結形成黑色血痂。
昨夜最後的情景湧入腦中,直覺他就是攔下昨夜最後一刀的人。謝歸蘅眸色晦谙。
“這傷?是你處理的?”
蕭雨規重新坐回了旁邊不遠處,正薅着地面上不多的嫩草,聞言擡起頭看向了她。
“嗯?”
他的視線眯了眯,看到了謝歸蘅包着紅布的手掌。
“嗯。”
謝歸蘅無意識地抿了抿唇:“……多謝。”
視線始終停卻留在蕭雨規身上。
為何故意壞我計劃,後又反過來救我?
手裡下意識又想擺楞點什麼物件,但腰間的玉佩已然不見。她收回了手,看着那人用旁邊的水坑洗掉血痂,然後把薅下的草葉碾碎,敷了上去。男子的眉頭緊鎖,嘴中不斷倒吸涼氣:“沒事,姑娘不用客氣。”
表演痕迹實在厚重。明顯是另有所圖。
謝歸蘅嘴角下撇,眯着眼白了一眼。
要處理早處理了,在這兒跟我立什麼苦情牌坊?
再者說,若不是他出言驚動土匪幫,壞了計劃。自己定然不會輪到到這般境地,又何談救與不救。
罪魁禍首也敢挾恩圖報?
謝歸蘅冷哼下,不料出了聲,被男子迅速捕捉,帶有一臉疑惑的樣子看了過來。
在這兒裝什麼可憐。
謝歸蘅目光徹底冷了下來,嗤笑一聲,随後再度朝他看去,高束起的頭發跟着身體擺動的幅度晃了晃。
“我是真心謝你,昨夜廟中若非是你,後果恐極難預測。你可真是個好人。”
謝歸蘅眼若寒霜,聲音倒是客客氣氣,隻是最後那一句說得用力。
蕭雨規看不清女子的表情,但聽着語氣像是真誠緻謝,他抿嘴朝人樂道:“姑娘謬贊。”
随後想要再補充兩句,卻被打斷。
“并非謬贊。”
她身子近前探去,眉眼如刃,淩厲與蔑視被極好地藏在一雙漂亮的鳳眼中。聲音聽着溫和但處處暗藏譏諷,在空蕩陰濕的房間反複回響。
“公子善心淳厚,甯願壞人計劃也要行救人治傷此等善舉,又豈能擔不起好、人二字。”
好人二字被她咬得極重,像是在刻意提及些什麼。
蕭雨規見狀,意識到昨夜的暴露,斂了剛那副疼得發狠的神态,卻也仍是裝傻充愣,臉上挂着仿佛三歲小兒被教堂夫子誇贊般的笑容道:“鄙人謝過姑娘。姑娘既然誠心實意贈我好人招牌,我自當謝過。雨規定當不忘姑娘贈言,日行一善。”
“如此,自是最好。”
謝歸蘅輕聲應下,牆壁的冰冷順着腦後傳來,她的手臂幾乎瞬間寒栗,但仍始終抓着那人的破綻。
可卻一無所得。
男子再一次抱拳,行了個江湖禮不過這次看起來倒是比上次熟練了很多。
謝歸蘅眯眼盯人看了一會,但不多時垂眸錯開了目光。
真是個麻煩。各種意義上的。
她下意識舔了下幹燥起皮的嘴唇,決定盡快掌控局勢,至少,也要套出那人的些許目的。
謝歸蘅用盡力氣朝那人走去,在男子面前坐下,疲軟的身體僅僅兩步路便起了薄汗,想緩着呼吸但控制不住地喘着粗氣,将左手放置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