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跑啊!”
明明陳杏兒連死前的那句跑都輕聲細語,可偏偏謝歸蘅卻感覺眼下這人正努力大叫着讓她快些逃離。臆想出的尖銳嘯叫蓋過了周遭真實存在的驚恐與悲痛,以至于她像是被隔離了般,至今仍跪坐在這冰冷地面上。
雙膝有些難以忍受不斷叫嚣着疼痛,可女子像是感知不到般仍然保持着這别扭的姿勢,一動不動。她的腿間如今躺着個人兒,如今一動不動,眼間死死的閉着,面上還泛起灰色。
這灰入了謝歸蘅的眼,弄得她眉頭一皺。這姑娘生前那雙漂亮的眸子便蒙了塵,怎麼現下人都沒了還來相擾呢?
她想用手将這灰色拂去,卻不料擡手的瞬間沾着血漬的手被人抓住狠狠用力一拽,身體也自然被帶起,看到了蕭雨規。
猛然一瞬間的天旋地轉,弄得她驚呼一聲,接着猛然轉頭看向了杏兒。剛剛一直候在旁側的李老粗接替了她的位置,小心撫着陳杏兒的臉。
謝歸蘅想要回去,手卻被人攥緊,還未等她看向蕭雨規,男子的聲音便在耳邊低呵:“跑!眼下正是亂到極點,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謝歸蘅眼神仍撇向陳杏兒,凝神看了許久,等地蕭雨規有些心焦。他怕人突然關鍵時刻變卦,隻是還未等出聲勸阻,女子卻是轉回了頭,紅色的耳墜也跟着移動晃進蕭雨規的視線。
她微微側身打量着周遭,強迫自己去忽略陳杏兒,終于重新和周遭建立起了聯系。
旁邊原本對蕭雨規喊打喊殺的土匪們逐漸圍住焦點,就連張慶和他那好兄弟山寨老三都被吸引了視線,朝那邊走去。
謝歸蘅反手抓住蕭雨規,慢慢向後退去。終于,在後背磕碰到牆柱的一瞬間,她明白現在已是退無可退。謝歸蘅側身,臨跑前,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陳杏兒。
明明那姑娘已經被人團團圍繞住,但卻仿佛仍能見到如那紅綢般的血。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顫抖,忍着有些發漲發酸的眼眶,轉身跑入了胡同。
——
倆人沒跑出去兩步便遇上了那天羅地網般的守衛。山寨老三定是得了張慶的授令,帶來的人一個個都全副武裝眼神銳利地巡查着,所幸這寨子偏南側的角落鮮有人往,巡視土匪便也少了些。
蕭雨規在前面帶着路,終于七拐八拐地來到這地方,坐了下來。
這角落不算大,但也不算小,隻是正正好好能裝下兩個并排而坐的人。謝歸蘅盯着那角落的出口,不知在想什麼。腦中崩得太緊,如今空氣也太安靜,蕭雨規有些不适應,想要寒暄兩句打破一些平靜。
“這些人是張慶找來的。”
“嗯”
“是那個三當家的帶過來的。”
“我知道。”
“我們快要逃出去了。”
“勝利在望。”
......
每次的話頭都被她輕易揭過,蕭雨規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唇,沒再說話。本就狹小的角落沒人說話便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謝歸蘅側頭貼上了牆壁,聽到了一牆之隔外不斷巡視的土匪,那刀不知碰到了哪,幾聲脆響傳入耳中。
她眼神沒離開過出口,背對着人輕聲說道:“張慶應該是發現我們不在了,現下這走動聲越來越頻繁應是他們得了授意正四下找着人。”
“這麼快。”
“嗯。我們要早做安排了。他今日計謀未得逞,定然正是怒火中燒。萬不可被他抓到,否則你小命不保,真成了神仙難救了。”
“我知道。這不是……”
“噓!”
蕭雨規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他看着謝歸蘅又朝着牆壁旁靠了靠,也跟着效仿了起來。耳朵靠過去的瞬間,室外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急促,刀磕碰的脆響也同樣密集起來。他繼續偏頭聽着,突然,腳步聲停了一瞬,牆的那邊似乎有人在喊着指揮土匪。
那人聲音恰到好處的不大不小,讓偷聽的人隻能聽清寥寥的幾個字,以至于謝歸蘅隻能靠猜來判斷出大緻的情形。
她低着眼仔細思索着,許久再未說話,久到耳邊牆外的聲音也逐漸小了去,想必是周圍的負責巡視的人都走了個幹淨。
蕭雨規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能稍微放松下來。他長喘了一口氣,卻突然發現倆人還仍相握的手。男子盯着看了一瞬,緊接着便想要抽離,不過剛有動作便聽到了女子的低喝:“别動!”
她聲音暗沉,聽不出情緒,攥着的手收緊些但随後卻是又再次放開。
這角落實在陰暗,隻能看清人大緻的輪廓。蕭雨規用力瞪着雙眼,才能勉強看到謝歸蘅用收回去的手抱住了自己,耳邊還傳來一聲帶着顫的歎息。
手裡似乎還殘留着那女子的體溫,他低頭像模像樣地看了會并不能看到的手,才繼續說道:“你在想陳杏兒?”
他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似乎停頓了一瞬,過了許久,久到他以為謝歸蘅并不會回答自己,那人幽幽的聲音才在這狹小角落中響起:“......嗯。”
蕭雨規看到女子點了點頭,紅色的耳墜像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那光上下微微顫動了兩下,随後便消失不見,被埋進了懷中,連同她隔着衣料悶悶的聲音一同傳出:
“這很不合時宜,我知道。明明前後均有堵截,可我卻偏偏關鍵時刻掉鍊子。理智讓這情緒吞幹抹淨,便絲毫沒有思路去想下一步該如何去走才能保全.......咱們。”
女子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稍微停頓,透露出些許猶豫。寂靜中響起一道氣聲,聽起來像是她自嘲的淺笑,随後便又聽到這人繼續說:“抱歉,但我會盡可能快的調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