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歸來的陳思二人告訴她,白千雪和陸颙一起吃飯去了。還有人說,聽聞那天下午他們在東門鏟雪鏟得特别快,當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薛韫知頓時無語。她餓着肚子、摸着黑爬上山階。
月照積雪,澄瑩明潔。
早知道白千雪會抛下她,便不祝福她和陸颙了!
幸好,飯堂裡還有些人,讓她不至于太過突兀。遙遙一瞥發現了白承玉,她端着碗走過去,對白千雪重色輕友的行徑一翻慷慨痛斥。白承玉慣是會捧場,兩人一唱一和,嗓門愈來愈大。正巡視的謝蘭玉遙斥一聲,也被二人無視。
講痛快了,薛韫知低頭看白承玉餐盤裡剩的兩個大饅頭。“你不吃了?”
“哦。”白承玉一看,像是剛想起來,“這是給我哥留的。他去西南門巡視,過會兒還回來的。”
“……”
偷懶一下午的薛韫知突然心虛了。
沒一會兒,蘇潤蓮果然來了,好似餓極,就着水吃下那兩個大饅頭。薛韫知沒敢問,他到底有沒有幫她掃完西南門那些剩下的雪。當天下午杉樹下偷懶的不止她一個,他是不是也全包攬了那些無人願做的活?她什麼都沒問。蘇潤蓮也不提,隻一味抱怨着白承玉怎麼不留鹹菜給他。
聽着他們一人一句互怼,薛韫知才知道,蘇潤蓮自拜蕭離為義兄後,整日一起練武、同進同出,惹怒了蘇丞相,為此他才躲到山上。用那副練武的強健身子掃淨山門雪。
白承玉又開始犯渾,裝作委屈道:“你整日跟那個新結拜的義兄混在一起,讓陸姐姐新婚守空房嗎?再說你有我這個兄弟難道不夠?你還跟别人結拜什麼。”
蘇潤蓮無奈:“可你連鹹菜都不給我留。”
白承玉:“我就是閑魚,你把我嚼了吧。”
蘇潤蓮臉色不好地沒說話,可能是被噎着了,也可能是因為白承玉太欠打。半晌,他還是補了一句。
“陸靖方最近在幫二殿下修國史,比我們都忙多了,你莫瞎操心。他們二人新婚後如膠似漆,若不是靖方經常住在宮裡為二殿下講學,元仲兄哪肯允我上門。”
白承玉鳥語似的小聲念叨:“什麼一口一個元仲兄……”
薛韫知突然覺得,方才白承玉陪她一起吐槽白千雪重色輕友時,也不全是附會。
蘇潤蓮吃完手裡的饅頭,十分自然地端過白承玉的餐盤準備收拾,突然動作一頓,眼神瞟過薛韫知面前的餐盤,要伸手接。
薛韫知眼疾手快地端起。
好你個蘇潤蓮真拿自己當驢使了!
夜裡,三人一同歸山。薛韫知低聲問白承玉:“你還記不記得,那日你在聽雨樓許的願,希望我們永遠不長大?”
白承玉:“嗯。”
薛韫知感慨:“不長大,也挺好。”
不長大的話,兒時的朋友會永遠親昵,倦鳥不必離群,不赴羁旅,良人永久相聚,生生世世不離。
可那算什麼人間。
白承玉先拐入回寝舍的岔路,蘇潤蓮跟在後面,跟着薛韫知無言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腳步。
薛韫知不知他要做什麼,正一轉頭,對上蘇潤蓮手心朝上捧起一隻灰撲撲的香囊。薛韫知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她常挂在身上、連睡覺都不摘的那隻。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一把奪回。
“怎麼髒成這樣了?”
“我在山階上見到的,聽元仲兄說應該是你的。”
“......多謝。”
薛韫知不由得對他态度好了些,聽出他還有未盡的言外之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蘇潤蓮難得眼神一轉,帶着幾分猶豫與艱澀。
“近日山間雪後清曠,立于峭壁,遙望群山,自青天之下綿延。想對着空谷喊點什麼,總歸不雅,很想寫一首詩。”
薛韫知詫異:“你還寫詩?”
蘇潤蓮眼角微微一跳:“偶爾習做。怎麼,隻允許謝元芝寫詩,不許我寫?”
薛韫知:“我不知道謝蘭玉也寫詩。”
蘇潤蓮:“我念給你聽。”
他不顧薛韫知的愕然,原地正身,深吸一氣,便用輕緩的低音開始吟唱。後來她聽人說,這首詩的題目叫做《山知鶴》,直到被謝蘭玉收入文集時,還是隻有年少時他讀給她聽的那一段開頭。蘇潤蓮說等以後有了靈感,再把這首詩寫下去。可惜後來的日子大多沒了詩材,他們終究也不是詩人。
山知鶴兮海知龍,肅肅生風兮禦長空。
風兮風兮何不轉,胡為送君上歧路!
路兮路兮阻且長,聳聳軒宇吾将赴!
......
後來,薛韫知從陸合那裡聽說,當年蕭離和她還沒有互通心意時,便是經常給她寫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