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在外間陪着平郡王妃,聽到這話,高聲道:“我一回來就看到我本來好好一個俊美夫君被磋磨成這個醜樣子,我正想問問是誰幹的,本官打上他家門去。”說着,又把目光投向平郡王妃。
床上躺着裝病裝睡的蕭烨呼吸重了一瞬,被子下的雙手不禁握緊。
可、可惡,明明是她把我化成這個樣子裝病的,居然說我醜!
老王妃到底還是心疼這個侄子,問蕭皎:“看過大夫了嗎,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父親郁結于心,連日酗酒,邪風入體……”蕭皎說着就哭起來了,拿着帕子抹淚,她的帕子提前抹了姜汁在上面,眼淚越抹越多,“父親身體向來康健,不想才短短數日就病得不成人形了,都是我這個做女兒的沒用,不能為父親分憂。”
“傻孩子,你這是什麼話,”老王妃安慰蕭皎,“這如何能怪你,你的孝心咱們做長輩的都看在眼裡呢。”
蕭烨都病成這副模樣了,老王妃也不忍打擾他休息,加之今日本就不是沖着蕭烨來的,很快,一行人去了偏廳。
落座後,老王妃說道:“吳氏,老身今日來的目的想必你清楚……”
“我不清楚。”吳桐不客氣地打斷老王妃的話,“還請老王妃明示。”
老王妃:“……”長輩話還沒說完就插話打斷,半點兒尊卑禮儀都沒有。
平郡王妃遮掩着輕拉了拉老王妃的衣袖,讓她别怄氣誤了正事。
這吳氏是皇帝寵臣,請她去皇帝跟前求情,皇帝定然會饒過他們平郡王府。
老王妃深吸一口氣,這才語氣平緩地說:“老身拿大,你也随烨兒喚老身一聲伯母,咱們本是一家人,一家人,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吳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吳桐懶得跟老人家繞圈子,她在外頭跟人繞圈子已經夠多了,不想自己家裡也說個話累死無數腦細胞,雙臂一抱,态度倨傲:“合着您來我這兒是來倚老賣老的啊,很抱歉,不好使。”
“你——你竟如此不懂禮數。”平郡王妃怒道:“母親是你的長輩,尊敬孝順長輩,你父母一點兒都沒教過你嗎?”
“倚老賣老的長輩?”吳桐道:“那老王妃,您這算是老人變壞啊,還是壞人變老啊。”
老王妃活了七十幾歲了,從未受過如此羞辱,站起來指着吳桐:“你……你就不怕老身去參你一本,不敬不孝?!”
吳桐笑起來:“您敢參我嗎?您就不怕您折子遞到禦前,您全家就得下獄?”
她強調:“下台獄。”
滿朝上下誰都知道,人進了诏獄或大理獄還能留條命,進了台獄的,基本上都是橫着出來的。
老王妃和平郡王妃面色丕變,平郡王府周圍已有不少人守着,除了軍巡鋪的卒子,還有步軍司的禁軍,還有他們沒見到但肯定會有的皇城司察子。
平郡王世子侵占良田害人性命已是證據确鑿,皇帝不知為何還未下令将其拿下,但平郡王府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們府裡有異動,周圍守着的禁軍和卒子就會一擁而上把他們拿下。
老王妃的确不敢參吳桐,他們巴不得皇帝忘記他們一家,哪裡還敢自己往上送。
“吳氏,你剛回京,可能不知道,你的父兄在外頭打着楚王的旗号,強占田地莊園,多年來不下已千畝,”老王妃獰笑,“朝廷問責起來,你的父兄焉能無恙!”
吳桐淡淡道:“這就不勞老王妃費心了,他們該死就死,與我何幹。”
“那可是你的父兄,骨血相連,你竟如此狠心!”老王妃似是不敢置信。
吳桐直說:“您若是想用他們來拿捏我,大可不必。我敢大義滅親,你們敢嗎?”
老王妃愣怔當場。
他們不是敢不敢,而是不想。
“吳妹妹,都是一家人,咱們坐下好好說,好好說。”平郡王妃賠着笑臉,拉着婆母坐下。
“一家人?可别,不敢跟你們做一家人,光被你們逮着他們孤兒寡m……父欺負!”吳桐看向蕭皎,後者立刻明白,立刻拿帕子抹淚開始哭,“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跟我家王爺說了什麼,我這話要是告到陛下跟前……”
“妹子,妹子,好妹子,他們那都是吃醉了酒說的胡話,不可當真的。”平郡王妃驚出一身冷汗,她不确定楚王有沒有把自家王爺說的混賬話告訴吳氏,不管吳氏是不是詐自己,都得否認啊,當今聖上那是殺人不眨眼的。
“胡話?胡話還把我家王爺折磨成那個醜樣子,我女兒天天在家抹眼淚,擔驚受怕的,差點兒哭瞎。”吳桐一拍幾案,喝道:“我看你家那不是胡話,是想害死我們一家!”
蕭皎配合着哭得更大聲:“嘤嘤嘤……”
“妹子,真的是胡話,你也知道我家王爺吃醉了就愛胡言亂語。”平郡王妃心裡苦哇,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打平郡王一頓。
你說你一沒錢二沒人三沒兵,說什麼撥亂反正的屁話,現在好了,落了個把柄在别人手中,簡直要命!
平郡王妃也恨死蕭烨了,看着有模有樣,竟是個懼内的,怎麼什麼都跟吳氏說,那種要命的話也敢說,不要命啦!
蕭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們……你們……怎麼能叫我父親造反……你們這是想害死我們全家……”
老王妃和平郡王妃面色大變,後者忙說:“沒有沒有,沒有的事,這話可不能亂說。”
蕭皎繼續哭:“這就是堂伯父與我父親說的……”
平郡王妃頭大,一個勁兒地勸蕭皎,邊勸邊把平郡王罵個狗血淋頭。
老王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一會兒,她才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說道:“說起來,你與烨兒的婚事都是老身保的媒,你與烨兒佳偶天成,老身托大,總是有點功勞的吧。”
吳桐道:“我的婚事不是陛下促成的麼,要說媒人,那也還是陛下才對。”
老王妃:“……你知道。”
吳桐笑笑沒有答。
她以前與獻帝有些不清不楚,被哄成個戀愛腦,戀愛腦碎掉後她到底不是真的蠢貨,想也明白,平郡王府與她毫無交集,他們府上的老王妃為何會突然關注她。
這神來一筆的賜婚,定然是王妡的手筆。
比有情人終成兄妹更狠的是什麼?
是有情人終成叔侄。
她成了獻帝的嬸嬸。
吳桐瞅着面色蒼白老王妃,這位現在可沒有半點兒倚老賣老的嚣張氣焰了。
“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叫你們白跑一趟,給你們指條明路。”
老王妃和平郡王妃頓時打起精神來,蕭皎也看着母親不假哭了,隻是抹在眼皮上的姜汁有點兒多,一時半會兒止不住淚。
吳桐道:“你們去上疏請罪,請陛下削爵,陛下仁慈,或可饒你家的不孝子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百畝良田、幾條人命,怎麼着也是要徒刑的。”
“你……你……”老王妃指着吳桐手都是抖的,這才明白過來楚王府搞這一出是在請君入甕。
朝廷正為削蕭氏宗親一事僵持着,若此時平郡王上疏請削爵,皇帝順水推舟便可将蕭氏宗親都削了,屆時他們家就要承擔所有蕭氏宗親的怒火。
吳桐理着寬大的半點兒褶皺都沒有衣袖,邊說:“實話告訴你們,姓蕭的爵位是一定會削的,你們不會以為陛下的诏令下發後會不了了之吧。主動和被動之間的區别,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你别忘了,你和烨兒還有皎娘,也是蕭氏宗親,所有人都削了,你們還能例外?”老王妃怒道。
“我們楚王府就不勞您老人家費心了。怎麼選是你們家的事,就看您寶貝不寶貝您的孫子了。”吳桐歪了一下頭,笑着說:“沒關系,您老人家孫子多,嫡長孫沒了就沒了,我還要贊您一句大義滅親哩。”
老王妃一怔。
平郡王妃猛地拽緊手裡的帕子,老太太孫子多,可自己隻有這一個兒子,兒子沒了,自己也、也不用活了。
吳桐叫管事的婆子進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