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淺徐溪下學回到家中,先去給父母請安。
比起穩重的姐姐,徐溪更活潑些,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将手裡捧的書給父母看,“是蕭主簿贈予姐姐與我的,都是大儒的注本。”
其母陶素接過書,看了幾頁,越看越慢,神情舉動都帶着虔誠。
“娘子,這書如何?”徐川問。
“的确是大儒注本,”陶素指着一本素藍封皮的書說:“這本是白鹿書院山長邱大儒的注本,天下文人士子都想盡辦法能謄抄一二,于科舉大有裨益。”
陶素的父親是個落魄舉人,家中也有一點藏書,若非生計難續她也不會嫁做商人婦,她嫁與徐川時嫁妝除了兩床被褥就是一箱書籍。
她學問甚好,其父在時長歎息,她若非女子,定大有作為。
徐川聽妻子這般激動的語氣,便知這些書是千金難求。
不是說買不起,而是他們商賈之家壓根兒就沒有渠道買,文人向來輕賤商戶。
徐川為兒女們請西席,都不知跑壞了幾雙鞋,有點兒學問之人都不願教商戶子,更有人直言“商籍乃賤籍,你兒又不能科舉,讀那多書作甚,會打算盤便可”,輕慢侮辱之意叫徐川難受得緊。
最後還是借着舉人嶽父的名号,請了位學問不錯的先生,若非那位先生家中實在無米入鍋了,也不會答應。
徐川在娶妻之前從不覺得讀書重要,他祖祖輩輩都是商籍,到他也是商籍,他兒子也會是商籍,都不能科舉,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能識字明理便可。
直到娶了陶素這個學識不輸男兒的妻子,在妻子的幫助下将家中産業擴大了十倍不止,他才發覺讀書是真的很有用,有學問的商戶和沒有學問的商戶做事可是完全不一樣,結果自然是天差地别。
因此妻子重視兒女的學識,徐川全力支持,不管别人怎麼笑話他、輕賤他,他都要想辦法将能請到的最好的先生為兒女們請來。
說不定……
說不定将來能有什麼機遇呢。
這不,就讓他等到了機遇。
當今聖上還是前朝皇後時力主開設女學,允女子科舉,且不論貴賤。
徐川得知消息,第一時間就帶着兩個女兒去南監報名。
兩個女兒在南監求學的這幾年受了很多委屈,徐川陶素都知道,他們心疼女兒,但更希望女兒未來能走出一條坦途來。
再說,南監惡人不少,好人也不是沒有。
主簿蕭皎就是他們一家最想感激的人,因此在得知蕭主簿要遷調去南方,徐川四處托人尋得一方名硯叫姐妹倆送去給蕭主簿,感謝她這幾年的照顧。
萬萬沒想到,他們送去一方有價的硯台,蕭主簿竟回贈了這麼多無價的書籍。
“這禮太輕了,咱們得再去尋點兒好東西給蕭主簿送去。”徐川說。
陶素也贊同。
徐川的長子徐波道:“我前幾日收了一幅丹青聖手的山水圖,海濱王好書畫,不如将這幅畫添進禮單裡。”
徐川點頭,吩咐兒子:“你再去尋些好物,除了蕭主簿和海濱王,尤其是知州老爺的禮,萬不可薄了。”
徐波妻何氏欲言又止,可在被婆母問了一句後,又道無事。
陶素暗自搖搖頭,讓姐妹倆回房去梳洗一番,準備吃飯了。
姐妹倆回到她們住的小院裡,先去書房将書妥帖收好,才去淨室更衣。
“姐姐,我瞧見長嫂适才又做了怪模樣。”徐溪洗了手,拿布巾擦幹,朝徐淺撇着嘴說。
徐淺搖搖頭,“你當做沒看見就行了,她隻是有些嫉妒我倆罷了,倒也沒有多壞的心思。”
“我聽姐姐的。”徐溪換了身鵝黃常服,将自己與姐姐換下來的學子服交給丫鬟,幾年如一日的交待丫鬟要好生清洗。
姐妹倆在父母院中用過晚飯,陪着父母兄長說了一會兒話,就自己的小院點燈看書了。
南監的設置比照國子監,七品以上官員女兒入國子學,八品以下官員女兒及平民女子入太學,太學又有外舍、内舍、上舍之分,分在何舍除了入學年資外主要是靠成績,上舍生一百人,都是成績最優者。
而這一百最優者裡,徐淺連續三年霸榜甲等第一。
徐淺對蕭皎說想明年下場試試,不是她對自己如今的水平很有把握,而是她并不清楚自己達到何種水平,她在南監每次都考第一,可南監的水平普遍不行,博士們教學也不算認真。
無論是國子監的生員,還是民間的學子們,男子總有各種文會詩社,吟詩作賦想盡辦法為自己揚名。
但徐淺沒有這樣揚名的機會,女子的詩會所展示的文采大多在風花雪月上,于她毫無益處。
再有就是,她商戶之女的身份是連這種風花月雪的詩會都進不去的。
因此,她才想要下場一試,看清自己與那些郎君學子們的差距在哪裡。
知道差距,她才好有努力的方向,否則閉門造車,學十年也學不出名堂來。
“姐姐,你要是明年落第了怎麼辦?”還有一年時間,徐溪就已經在為姐姐緊張了。
“落第就再學,三年之後再考。”徐淺的心态很穩,“我還年輕,再過三年再考也才二十三,五十少進士,我有的是時間。”
徐溪抿了抿嘴,下面的話她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