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看了自己的家人一眼,眼神眷戀,卻又在轉身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隻餘一片肅殺,他知道他不能退,因為他的身後是他的家,他的摯愛。
而他要留下來為他們争取時間。
面前的光影閃爍,畫面定格在了黎慕笙的臉上,他的眼被遠處的火光點亮,其中一片決絕,恍惚間,好像又看見了那個名動天下的劍客。
雲洛置身其中,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她的下唇早已經在嗚咽間被自己咬破,喉嚨間也滿是血腥味,她拿不穩自己手中的劍,也看不見自己眼前的路,喉嚨間湧動着血腥味,仿佛窒息。
“爹,娘。”
她癱坐在這一片黑暗之中,雙手捂着自己臉,淚水從縫隙間流出,落在地下的虛無之處,融入其中,波瀾微動複止,好像什麼都沒有留下。
天大地大,周圍一片寂靜,雲洛獨自一人在這回憶碎片之中,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獨留她一個人。
她怎麼會認不出來呢,即使時間再過去多久,即使再如何的陌生,但那張臉曾經與自己隔着鏡面日日相見,她又怎麼認不出來那幼年時的自己呢。
隻是啊,她忘了,忘了自己的來處,忘了自己的父母,忘了自己的家。
可笑她還想這賢恭王府為何如此破敗,還琢磨不通那皇後殿下為何見自己如見故人,
原來本是故人,又何來如見故人。
她想要在這虛無之處呐喊出聲,想要發洩自己的不滿和怨恨,想要提劍将那背後主使砍地稀巴爛,将自己和他人的一切狠狠摧毀。
她怨别人,更怨多年來一無所知的自己。
可同時,她又有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從身體裡剝離,隻剩下一具驅殼。
雲洛在這無人之處慢慢地、慢慢地伏下身來,把自己蜷縮在一起,像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想要沉寂在這灰暗的角落。
身下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地下堅硬冰涼的質地逐漸變得柔軟。
黑色的物質仿佛淤泥,從身下的那片地方伸出手來,無數黑色細小的觸手争先恐後地拉住雲洛的衣裳,緊緊地、慢慢地,将她拽進身下那片深淵。
雲洛閉着眼睛,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對周圍的一切無知無覺,仿佛安然地墜入夢境。
那夢境裡有她的家人,也有她曾經遺忘的過去種種。
“姐姐,醒醒,别睡!”
一隻手義無反顧地伸進那片淤泥之中,骨骼健碩,充滿力量又帶着少年人的青澀。
那手腕上帶着一根串聯着黑紅玉珠的紅繩,好似也在那片過去之森裡見過。
“姐姐,醒醒,抓住我的手,我們還要一起出去呢。”
變大版的時浔殊在這片黑漆漆的幻境中跌跌撞撞找了一路,最後還是小心翼翼拿出那個在自己儲物袋裡|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好供起來的黑紅玉珠手鍊才找到雲洛。
那上面不僅有雲洛的氣息,還沾染着雲洛過去幼時的回憶,很是适合在這片記憶汪洋中當導向标。
然而當他暈頭轉向地找到雲洛所在的地方的時候,卻窒息般地發現雲洛在被那沉重的過去腐蝕着,眼睜睜地看見那黝黑的觸手吞沒了雲洛的最後一片衣角。
時浔殊腦中空白,來不及掩飾自己此時的狀态,趁着那地面還沒有恢複,便躍入了其中。
周圍被流動的氣泡包裹,他也透過那層層的黑暗看見了自己的小郡主。
時浔殊伸出了手,嘴中呼喊着,想要喚醒正在緩緩下沉的雲洛。
“姐姐,醒醒,别睡,你醒醒,别睡!!!”
“洛洛,你别睡,雲落!!!”
耳邊想起一聲接着一聲的呼喚,像是隔着層層的雲端,雲洛睜開眼睛,看見了義無反顧向自己奔來的少年。
平靜的幻境之處地面堅硬而黝黑,遠遠地看去,卻奇異般地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像是烏鴉的羽毛,單一而燦爛。
突然,那地面像是果凍般晃動了一下,慢慢地凸起,不情不願般地将雲洛和時浔殊兩人吐了出來。
時浔殊半抱着雲洛,哭哭啼啼,淚水止不住地流,哭地比剛才的雲洛還慘,像是死了老婆。
“嗚嗚嗚,剛才吓死我了,姐姐,你這是做什麼,要吓死我嗎,嗚嗚嗚嗚。”
雲洛咳嗽幾聲,從剛才那窒息又絕望的情緒中掙紮開,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面前放大版時浔殊的臉。
覆蓋在瞳孔上的法術早已經因為幻境的原因消失了,一黑一金的異色眼睛因為不斷溢出的眼淚顯得濕漉漉的,長大後的時浔殊褪去了小孩子的圓潤,有着銳利的線條和獨屬于一個男人的硬朗。
她本想伸手安慰一下阿時的,恢複了幼時記憶的她當然對這個過去總是偷偷來後院的夥伴不算陌生。
但幼時的竹馬和整天跟在已經長大的自己屁股後面喊姐姐的小可憐是一回事,面前這個明顯比自己高的,已經長成的少年又是另外一回事。
“咳咳,阿時啊,已經沒事了,先放開我好嗎?”
雲洛最終還是僵硬地拍了拍摟着自己的時浔殊,略有些無奈地回應。
“當、當然。”
時浔殊聽到雲洛的聲音,也意識到了此時兩人姿勢的不妥,連忙松開摟着雲洛的手,紅着臉辯解。
“姐姐,你聽我說,我......”
還沒等時浔殊說完,不遠處一道聲音急急地插進來,帶着滿滿的怨念和不滿,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我我我,我什麼我,還不趕緊把我寶貝女兒放開,對,就是你,趕緊離我寶貝女兒八丈遠啊,不安好心的混賬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