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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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内,燈火通明,林夫人攜自己的大兒子林敦钰,在祠堂内祭拜先祖。
肉眼可見,林府從未虧待過林敦钰。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跪在地上,看着自己親娘在地上虔誠地跪拜,煞風景地來了句:
“娘,我這次能先不考嗎?”
林夫人回頭,惡狠狠地盯着他,伸出手就是一巴掌:
“沒出息的東西,我們好不容易費盡心血把你送到江南最好的學堂,你是不知道你爹是走了多少層關系,塞了多少錢才給你弄到一個名額,甚至還是因為人家趙大人的小兒子要去學什麼書畫才輪到你的。現在和你一個歲數的同窗們都要去鄉試了,你難道還想在家裡坐吃等死嗎?”
林敦钰捂着臉,委屈地喊道:
“可是這樣就過不了迎春會了啊,不如等八月再考。”
“你瞧你這點出息,春節算什麼,你娘我小時候一次迎春會沒過過不也還是好好地活到現在了嗎?”
“我和你哪一樣啊,你沒了爹還沒了娘,可我爹娘不是就在這裡嗎,為什麼不能過?”
林夫人換了隻慣用手,在林敦钰富有彈性的臉上打出更為清脆的一掌。
被扇後的林敦钰用一對肉嘟嘟的手死死捂住了臉:“好了好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
林夫人利落地抄起掃把,高高舉起,威脅道:
“你考不考?”
“考考考,但你能不能答應我,把報春錢(類似壓歲錢)給我寄到京去?我聽父親在書房裡邊和劉先生聊得可高興了,我記得劉先生是我們這的督學使,負責舉辦鄉試的,想來這京城是非去不可了。”他故作憂愁地歎氣道。
林夫人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
“别亂說,你忘了我怎麼教你的?”
林敦钰搖搖腦袋,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隔牆有耳,隔牆有耳~”
林夫人一手抓着掃把,一手擒住他的耳朵。
“啊啊啊,快放手——”
“你爹給你這名字起的好,炖魚炖魚,早就應該拿你當魚炖了!”
林老爺碰巧散完步回來,一聽到祠堂那邊的動靜,就趕忙跑過去查看——
隻見自己心愛的大兒子被向來溫柔似水的妻子揪着耳朵。兒子痛得哇哇亂叫,邊上的妻子被氣得面紅耳赤。
“夫人,你這是?”
林大人的聲音傳到林夫人的那一刹那,她立馬松開了手,擠出嬌媚的笑臉來:“老爺,剛才敦钰不服管教,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下這樣的狠手的。”緊接着掐住林敦钰的肩膀,面上是母慈子孝的場景,實則是在威脅:
“钰兒,娘沒傷着你吧?”
林敦钰可不吃這一套,這家裡能為他做主的也就隻有父親了。他跪着爬到父親跟前,凄慘地哭喊道:
“娘說要把我炖了!”
“哎喲,傻孩子,你娘怎麼會把你炖了呢,你倆都快起來吧。況且這是祠堂重地,不宜喧鬧啊。”林敦钰站起來的瞬間,順勢靠在父親身上,以躲避林夫人眼神中撲面的殺意。
林大人不解地問道:
“你們母子倆,今日怎麼有興緻來祠堂了?”
林夫人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袖,溫聲細語地提示道:“老爺可記得五日後是什麼日子?”
“我知道了,是夫人您的生日。”林大人豎起根手指,胸有成竹地答道。
林夫人嘴角殘存的笑意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尴尬地拿手帕擦擦鬓角的薄汗:
“也很接近了……其實是我們钰兒鄉試的日子。”
這下輪到林老爺無言以對了,他也學着林夫人用衣袖擦擦臉,随即找補道:“對對對,瞧我這記性,實在是,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林敦钰無語地看着眼前這對“璧人”,趁他們沉默之際,撒腿跑開了。
留下林大人和林夫人二人面面相觑。
林大人幾次将手臂舉到腹前,俨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向來最懂察言觀色的林夫人溫柔地詢問道:“夫君是有什麼話想說嗎?”
林大人支支吾吾的不肯開口,林夫人與他夫妻數十載,當然知道他這是犯了什麼事——定然是和外邊的女人有染了。
她在心裡寬慰自己道:“沒事,這算什麼事嘛,這次我也定能如上次那般不露痕迹地處理掉。”
她擠出一個極盡谄媚的笑,輕柔地握住他的手:“夫君,你就放心說吧。”
林大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家,應該是要有新成員了。”
林夫人的笑容僵住了,雙目失神,嘴唇發紫,那年過三十載卻猶有嬌俏的面龐仿佛在瞬間被冰霜覆蓋,呼吸變得急促而微弱。
在林大人驚愕的目光中,她的身體宛如一座傾倒的高塔,向後倒去——
直至軀體與心髒都支離破碎,才算了結了此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