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梨輕輕地點點頭,嘴角看似噙笑,卻有着幾分說不出來的苦意。
“好,一路順風。”
菲姨出去後,她盯着刻有“禮部尚書林鴻博”的牌位——林家那曾位居朝堂最高位的先輩,也是她爹林端裕常常挂在嘴邊的榜樣。
她伸手握住牌位下方的圓形底座,手腕一擰,底座随之轉動。
“咔”。
是機關合位的聲音。
下一個,是林端裕的爹,林正文。在林端裕十歲時,便英年早逝——是林端裕平日絕不願提起的痛楚。
“咔”,對了。
最後一個,是......
他自己?
“咔”。
門開了。
......
菲姨關好了祠堂的門,在門口靜靜待着。
不知過了多久,居然一個人都沒出現,就連條路過的狗都沒有。
這林府真是不如她來時那般繁華——雖說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她。若不是她刻意攪弄,估計林家這狗夫妻到現在還逍遙快活呢。
她本恨林家恨到了極點,而林梨,是她在林府遇到的最大變數。
同仇敵忾,不失為好盟友,卻又不似自己這般冷血,在這樣的家中成長,竟生了一顆佛心,倒也算得上可愛。
與姐姐,真的有幾分相似呢——
可她也不像姐姐,整日盼着有情郎能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梨總算從祠堂中-出來了。
她看着有些疲憊,頭發亂了些,裙擺沾了灰,手也有些擦傷的痕迹。與此同時,她的袖中藏着一卷東西——看來,事情是成功了。
菲姨心疼地拿起她的手仔細瞧看:“這是怎麼了?”
林梨笑笑:“小事,那地方修得潦草,跌了一跤。我先去換身衣服,提前備好了。”
菲姨無奈:“你呀,就是機靈。去吧——或者,我幫你?”
林梨聽罷,臉上又熏了層淡淡紅暈,連忙擺擺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都是女子,你有的我也都有,羞什麼。”
林梨一個側身,徑直溜進祠堂内,一把将門關嚴實:“我自己可以的。”
菲姨捂嘴笑笑,心想:
“這小梨兒看着老練通達,骨子裡其實也還是個少女呢。”
換好衣服後,菲姨便送林梨離開了。
臨行前,林梨在車窗邊低聲問道:
“菲姨,你可想好以後去哪?”
菲姨咧嘴笑道:“想好了呀——以我的姿色與手段,肯定是到哪裡都不愁吃喝。”
“不如,你到我那去?”
“你就不擔心我搶你相公呀?這全天下哪個有丈夫的女子敢請我進府?實在無異于引狼入室。”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不知為何,菲姨聽到這話,突然鼻頭一酸。
作為舞姬出身,以這樣的身份,無論她去到何處,都是會被男人看作上好的獵物,随即便被這些男人的女人一棍子打為“狐狸精”。
她不知道自己明明自食其力,兢兢業業地日夜練習,從不敷衍或是故意擺弄姿色,卻為何還是一次次被羞辱踐踏。
一出門,便是遭人白眼與指摘。更有甚者,會往她身上砸雞蛋、扔爛葉子。
她從不去與人們解釋什麼,隻是自顧自地練舞。
直到某天,她成了人人豔羨的首席舞姬,日日被邀至達官貴人的府中演出。
可盡管如此,她曾經遭受的“待遇”還是隻多不少。
“狐狸精”、“賤-人”、“妓子”、“婊-子”......她的代号用十隻手指都數不過來了。
她比誰都清楚知道,語言蒼白無力,而真正深深烙印在人心的不是道理或事實,而是偏見。
“你不是那樣的人”。
是啊,我不是那樣的人。
“好啊,我來你這,還能給你補貼些家用。不過,記得提醒你相公,可别讓我把你搶走了。”
林梨嘴角輕揚,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們說好了,保重。”
緊接着,她扭頭吩咐道:“點兒,可以出發了。”
點兒探出頭,大聲喊道:“王三,走吧!”
“好嘞!籲——駕!”
......
林梨前腳剛走,後腳就又來了輛馬車。
來人穿着素淨,小姐架子擺得倒是十足。她一下車,便上下打量着菲姨,抱着手,不屑地問道:
“你就是我爹的新小妾?”
菲姨俏皮一笑:
“很快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