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視着坐在地上低頭不語的林珑,像是透過她,隔着時空,瞧見了曾經怨天尤人的自己——
那個在娘走後,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希望,無助地躲在陰暗角落,唯恐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可悲的自己......
可所謂“無助”,不過是懦弱無能者逃避躲藏的借口。
自助者,方得天助。
林梨拿起了筷子,繼續吃飯。桌上其餘人見狀,也都懷抱着沉重的心情繼續吃飯。
不出半刻鐘,已經任性了将近一個月的林珑像是突然想通了,從桌邊站了起身,吸吸鼻涕,理理衣襟,将飯碗拿起,大口大口地扒拉起米飯。
菲姨見狀,不禁向林梨投去了贊歎的目光。
林梨輕輕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望向了刻意垂眸來避開旁人視線的林珑。
真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菲姨實在是看不下去她幹扒飯,又剝了幾隻蝦,沾好醬油,扔入林珑碗裡。林珑倒是賞了臉,将這幾隻蝦都乖乖吃入肚中。
......
第二日,菲姨頂着大大的黑眼圈,向林梨報告道——那折騰人的小祖宗昨夜總算是睡着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唐府因新成員的到來,熱鬧了許多。
唐栀的信也收到了幾封,她也回了幾封。無非是些寒暄問候,不冷不熱,分寸适當。二人也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邂逅的奇遇——
畢竟,與其說是奇遇,倒不如說是各自中了有心人設下的圈套。
如今好不容易迎來了安穩自在的日子,不用為銀子發愁,菲姨還能替她分擔些府裡的事物。她隻想太陽曬屁股時再起身,醒了便賞花觀雲,侍弄花木;或者同菲姨談些往事,一塊去義養院探望女孩們——
水木土三姐妹向來是最捧場的,每當菲姨登台獻藝,她們總是熱情洋溢,歡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個舞台掀翻。
也就是這時,她才漸漸得知,菲姨原是某地的首席舞姬,某日得知姐姐在渡船上小産而亡,一屍兩命,才毅然放棄往日一切,匆匆趕來渭城,隻為替胞姐複仇......
至于梅大人,聽聞,她已回了京城,繼續跟進林府一案。
而林珑,平日裡除了窩在自己房裡讀書,就是出門閑逛,和林梨還是不怎麼對付。二人除了在一塊吃飯外,基本說不上幾句話。
倒是菲姨,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在林珑面前,越來越有個長輩樣了。
也許是因為她看不慣林珑的幼稚做派?
林梨也不大清楚。
總而言之,眼下,她隻想暫且将那些錯綜複雜、難以捉摸的謎題擱置一旁,隻貪一枕春梨,一夢華胥……
*
某天,她做了個夢。
唐栀會試奪魁,迎她入京。京城繁華似夢,人潮洶湧。
她身着大紅色喜服,坐在顫顫悠悠前行着的喜轎上,聽着耳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抵達目的地後,她在身旁人的攙扶下,步履輕盈地步入廳堂。
她戴着蓋頭,低頭看着腳下的紅綢,拜了天地,便步入洞房。
她自己掀下了礙事的蓋頭,眼前人用着一雙含情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她,像是意圖望穿她眼裡的一潭春水。
他緩緩開口:
“姐姐,我好想你。”還拖着慵懶的尾音。
此時,二人之間大概隻有半個拳頭的距離,近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清。
咚咚咚......
就在林梨思考該怎麼回應之時,不知哪傳來了急促的鼓聲。
不對,好像不是鼓聲......似乎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
啊,是心跳。
跳得好快。
他怎麼越靠越近了?!!
不行不行太近了太近了……
不會要親上了吧——
可她的身子卻沒退避。
不知是不能,還是不想。
......
“小梨兒!醒醒!有大事!真的是大事——”
穿着棉袍的菲姨用力将躺在躺椅上的林梨搖醒。
林梨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些許迷糊,輕聲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你相公,還記得吧——就是那個唐小公子,唐栀!”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再聯想到方才的夢,她的臉兀然浮起一層紅暈。
“記、記得......菲姨你直說就是。”
“他會試奪魁了!要迎你入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