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皇宮牢獄之中。
此處陰冷,關押的都是犯了重罪之人。磚縫中青苔蔓生,牆灰不均勻地分布在潮濕的牆壁上,宛如一幅點了青翠的水墨畫。
“答、答……”這裡常年能聽到木桶滴水的聲音,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此處關押之人生命的流逝。
聖上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襟上繡着暗金色龍紋,腰間綴着一塊冰透的白玉,身後是他最信任的護衛,季瑛。
他背着手,緩緩邁步,停在了最裡邊的那間審訊房中。
“愛卿,你有什麼想同朕說的?”
白貫道的雙手被緊緊綁在架子上,動彈不得。他嘴角溢血,眼眸低垂,沉默不語。白色囚服因鞭打而冒出的血漬已然幹涸。
聖上一手扶起他的下巴:
“怎麼不看朕?愛卿,你不是說,要送朕一件狼毛披風嗎?”
白貫道有氣無力地擡起眼,直直地望進聖上那雙深邃的眸子中。
像一隻溫順親人的白狐狸。
聖上渾身一抖。
“為何要背叛朕?”他的音調升高了。
“微臣……沒有。”聲音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為何事到如今還要騙朕!!”聖上伸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鼻翼因憤怒而顫動。
白貫道滿面通紅,嘴唇發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回答朕!!!”
白貫道倔強地搖搖頭。
聖上松開手,轉過身去。
經曆短暫窒息後的白貫道,劫後餘生,大幅度地喘起氣來。
緩過來後,白貫道氣若遊絲地說道:
“微臣,沒有背叛殿下……咳、咳。微臣……是被人誣陷的。”
聖上兀然轉過頭來,緊蹙眉頭:“誣陷?”
白貫道的睫毛顫動,像是突然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中找到了幾絲幸存的希望。
“咳、咳……孔家接頭之人,故意引誘我到山野間會面,為表誠意,微臣……隻好赴約。那交接的圖紙,實則為交接之人相送,并非出自我手……咳、咳。
“不然,微臣為何要在中箭之時,也要将那意義不明的圖紙交還于他手?”
聖上饒有興趣地眯起眼來:
“哦?這麼說,是朕的密探誤會你了?季瑛,你怎麼看?”
“臣不敢妄言。”
聖上輕笑一聲:
“空口無憑如何叫朕相信?愛卿,粗心了。”
“陛下,恕臣多嘴,那射箭的密探,曾做過陶府的門客。”
“陶府?”
“甄小侯爺一案,起初,就是由陶家家主,陶知令處理的。”
“哦?”聖上挑挑眉,“你的意思是,那陶卿,有包庇侯府之嫌,與愛卿有了過節?那探子,是蓄意謀害?”
“微臣不敢。”季瑛欠身行禮,腰間墨玉玉佩的流蘇随之擺動。
“望陛下……明察。咳、咳……”
白貫道的烏發淩亂地披散在肩上,随身體的起伏搖動。那張精緻的面龐憔悴而蒼白,雙目卻炯炯有神,實在是叫人心生憐愛。
聖上動容了。他轉過身,不願看白貫道的凄慘模樣:
“朕會調查清楚。季瑛,叫人給他安排間舒服的屋子,叫禦醫來。”
“是。”
臨走前,她與白貫道對視了一眼。
隻一瞬,卻萬分深長。
呵。
一隻披着狐狸皮的狼。
縱世道如何磨砺,終是磨不去他深埋骨髓中的不馴。
季瑛腦中,忽然想起西北煙塵中的蒼狼。蒼狼離了群,成了孤狼,隻好四處徘徊,如蓬草般浪迹天涯。
狼最終尋到了歸處,而代價是,踏上不歸途。
她擡起頭,望見了藍天、白雲,與即将歸家的太陽。
終歸是沒有沙漠上的圓。
不知道将軍可好,軍營裡的将士們可好。
那沂城生了重病的鶴兒可好。
百曉千知她們,可有安全撤離?
……
“百曉姐姐,怎麼你這幾日都蔫了似的,都不像我以前認識的你了!要不要我給你澆水?”
一個肉乎乎的小男孩,身着一身布衣,穩當地蹲在百曉身邊,手裡還端着盆略渾濁的河水。
百曉坐在草地上,靜靜看着河水流淌,眼皮耷拉着,不耐煩地答道:
“不要。阿福,你走開,我想一個人待會。”
“百曉姐姐,你是有什麼心事嗎?我娘說,人有心事,就會睡不好,然後眼睛底下就會長出芝麻糊。”
“什麼芝麻糊,那叫黑眼圈。”
“我喜歡吃甜的芝麻糊,我娘說,明晚給我做芝麻糊。嘿嘿。”傻小子沒心沒肺地笑着。
“哦,哪有人會吃鹹的芝麻糊啊?不是,你不是給你娘打水來的嗎?哪來這麼多話,信不信我讓你娘拿草杆子抽你!”百曉恐吓道。
“嘿嘿。百曉姐姐不會這麼對我的。對了,你姐姐呢?”
“過會就回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你娘會等着急的。”
聞言,阿福乖乖站起身來:
“那我先走了,姐姐再見!明天我叫我娘給你們送芝麻糊來!”
“行行行,快回去吧!”百曉揮揮手。
親眼看着阿福鑽進村子裡後,百曉往後一靠,直直躺到了草地上。
白貫道,你可千萬别死啊。
你欠我的,還沒還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