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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皇宮。
掌事公公在宮門前候着,一見到唐栀,便交代道:
“唐輔丞,今日聖上命小的領你到别處去。”
唐栀有些詫異:“去哪?”
公公笑笑:“您待會兒就知道了。”
甘煥之小聲在唐栀耳邊說道:“那我還是平日那個點來門口候着?”
唐栀點點頭,然後轉身,随公公往一個陌生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公公突然轉身,遞給他一個大紅色的香囊:“唐輔丞,您記得把這物什挂到身上。”
唐栀接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公公笑了笑。他一笑,臉上的褶子便顯得尤為顯眼:“這是給您辟邪的。”
唐栀乖乖将這香囊系到腰間,不由得對接下來要去的地方越發感到好奇——
暗牢。
唐栀腳踩在青苔蔓生的石磚上,聽着耳邊傳來水滴滴落在石闆上的聲音。他兩旁的犯人們有如喪屍般蜷縮着,頭發淩亂,瘦得脫了相。碗中吃剩的米飯馊了,散發出惡臭,混合着排洩物的腐臭味,吸引來了許多前來覓食的飛蟲。
隻一嗅,胃中便翻江倒海。
現在他明白了這香囊是用來做什麼的。
“輔丞,到了。”公公停在了一間幹淨些的牢房中,看起來是被人靜心收拾過的。不但沒了方才的惡臭,甚至連房中的石闆都擦了個遍。
這是關着哪位犯人?
他探頭看去。
獄中伏案寫字的玄色身影轉過身來。
“白大人?!”
他沒死……
“平玄,别來無恙。”
……
此時,皇宮的另一頭,大太監阿福在給聖上用芭蕉葉扇着風。
“這芭蕉,的确是好東西。”聖上躺在禦花園的躺椅上,閉上眼,一副頗為享受的模樣,
“隻可惜,京城的氣候,不适宜它。”
“陛下,将來攻下西南,這芭蕉呀,就成您唾手可得之物了。”
聖上輕笑一聲,話鋒一轉,問道:“那孩子帶過去了?”
“帶過去了。”
“好。他的一舉一動,都得給朕看好了。”
阿福知道,聖上這是被白大人一事吓得疑心病發作了。雖說在調查後,聖上親自确認了白貫道獄中所言不虛,但他心中已然有了塊石子,每每想起,都覺得硌得慌。
而這也是他遲遲不将白貫道放出那不見天日的暗牢的原因。
“嗻。”
聖上沉默了片刻後,睜開眼,開口問道:
“聽聞,這唐栀倒是個懼内的?”
“老奴不知。”
“你看他每次下朝後走得比誰都着急……對了,朕記得,他妻子是林家替長女嫁去的二小姐。呵,替嫁橋段,朕都在話本裡看膩了。林家的事,朕也不想再理會了。那林端裕如何了?”
“回禀陛下,正在牢裡關着呢。”
“他口中說的秘卷,可有找到?”
“不久前,小的們快馬加鞭趕去渭城林府,信上回報,他們已經将林府都翻了個遍了,也實在是什麼也沒找到。怕隻是拖延時間的手段罷了。
聖上又緩緩閉上眼,低聲說道:”沒那麼簡單。林端裕,是見風使舵之徒,想來,他一定還留有後手。”
“聖上英明!”
“把他的命給朕吊上,朕找時間,親自問問。”
福公公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嗻。”
聖上摩挲着右手無名指上的玉戒指:“你說,這唐栀,今年也二十出頭了吧。”
“老奴有些印象。”
“怎麼一個子嗣都未曾誕下?”
公公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老奴不知。不過聽聞唐府隻有唐夫人一位正室。”
聖上思考了片刻,皺着眉頭道:“嘶,怕是林家二小姐身子羸弱——不如,朕給他送房?”
福公公的手心冒起了汗。
他自小陪伴聖上長大,先帝将重心集中在當年天資聰穎、文武雙全的太子身上,念過童子書的他,在貴妃同甄将軍的吩咐下,便一直有如老父親般陪着他長大,自是能輕松猜到他的心思。
唐輔丞愛妻是京中人盡皆知的事,聖上怎會不知道呢?
聖上想看的,是唐栀能為了忠君之名,能做到哪一步,能不能為了他,割舍掉心愛之人;
此外,他若是有了子嗣,自是可以更好控制住唐栀的一舉一動。
“物色人選之事,就交給你了。”
“嗻。”
……
暗牢中。
白大人長了胡子,面頰消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這幅狼狽憔悴的模樣,實在叫人聯想不起當年那個位居高位、意氣風發的他。
“你近來可好?林小姐可好?”
唐栀:……
虧我這麼關心他。
算了,看在他剛從鬼門關闖回來,姑且就不同他計較了。
“都好。你這是……?”
白貫道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角:“犯了些……錯誤。”
剛才一直沒說話的掌事公公張口道:“聖上說,兩位大人情同手足,叫小的領大人們叙叙舊,排解下憂愁。”
唐栀勉強一笑,心想:哪來的情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