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記得,因為林梨身子寒,吹不得涼風,所以他特地跑到風口把窗給關嚴實了。
這風還能大到把木栓都吹開?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難不成,是有人從窗裡翻進來,端走了面條,還把林梨給掠走了?
還是說,林梨自己餓了,開了窗通風,端着面條去其他地方吃了???
他越想越憂心,當機便決定出門去尋林梨。
他首先去了菲姨的房間,畢竟她和林梨最為親近,說不定二人是去夜聊了呢——可無論怎麼敲門,都沒人來開。
緊接着,他又去詢問唐璨等人,無一不是表示完全沒印象,還問唐栀需不需要幫忙,但唐栀表示先讓他自己找找,真找不着再來叫他們。接着,他本想沿着客房一間間地敲,但想了想這不但效率低下,而且大晚上的實在有違道德,他便直接下樓去尋掌櫃了。
客棧的掌櫃坐在櫃台前,用手撐着腦袋,搖搖擺擺的,宛如釣着魚,俨然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樣。
唐栀本想問他可否看到一位白衣女子端着面出門了,可看他這副迷糊的樣子,也懶得再問,徑直走出了大門。
西南的夜晚十分宜人,他提着燈籠,行走在涼爽的風裡,耳旁傳來各種昆蟲的叫聲,可他的心裡卻越發慌亂,像是蟲在他的心裡嗡嗡亂叫似的。
這大晚上的,街上沒有一盞燈是亮着的,雖說自然環境不錯,但走在周遭一片黑暗的石闆路上,見不着一個人影,還是有些瘆人。
他在鎮中四處遊蕩。
這個鎮子很小,但各處房屋都有住人的痕迹,據掌櫃說,這個鎮子一開始隻是一處荒廢的村落,沒有名字。後來,西玄王流落到村子附近,在西南一帶暗自發展勢力,又回到了這裡,從此便駐紮在附近。人一多,村子就漸漸變成鎮子了,現在成了傷兵和士兵家屬的安置區域。
他一下想起了中午遇到的那個腿腳不好的老闆。這麼看,西玄王其實并非如外邊傳得那般暴虐無情,雖然看着有些嚴厲,卻是溫情細膩之人。
“咔”。他突然踩到了什麼。
什麼東西?
他猛地低頭看去——噢,隻是一個小樹枝。
呼……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焦慮的情緒,繼續擡腳往前走。陣陣陰風突然襲來,他的背後開始冒冷汗。
此刻,他怕的不是見不着人影,而是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栀兒。”
幽幽的女聲突然從他背後傳來。
?!?!
撞鬼了???
他立馬往前沖了一步,然後猛地轉身。
這個女子身着黑袍,與夜色融為一體。她擡手将帽子掀下。
燈籠昏黃的光從底部打在那女子臉上,那女子的五官清晰而駭人地呈現在眼前。小孩子最喜歡用這種把戲吓唬同夥。
她的眼珠又大又亮,眼尾微微翹起,睫毛纖細修長——她也有一對桃花眼。
唐栀又迅速後退了一步,還沒站穩,就開始猛揉自己的眼睛。
“是我,栀兒。”
沈娘?!
還活着?!
“你……”
她雙眼噙淚,聲音顫-抖,擡起手,緩緩前進:“你竟已經長得這麼高了,我離開那年,你才剛到和我的肩膀一般高呢,如今已經高出了我一個腦袋……”她一邊述說,眼淚一邊沿着臉頰滴到了地上,在不經意間滋養了一株不知名的小草。
唐栀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嘴唇因胸中起伏而翕動。
他尋蹤覓迹數載,從撲朔迷離的“坤卦”到以身犯險闖入侯府,除了知道坤卦與西南有關外,再沒了更多的進展。因此,他猜測沈娘是死在玄王的人的手裡,可沒有證據,終究是不了了之了。隻身投入官場後,他舍棄了許多,例如天真,和不切實際的幻想。因而,他已然放棄了“沈娘還活着”的念頭,如今他曾經日思夜想的沈娘,就這麼好好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他該高興的,該像小時候那般猛地撲到娘的懷裡。
可此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不恰當地出現在此時此地;既然她一直好好活着,又為何如此狠心,不辭而别,再也不與他聯絡,任由他成了衆人口中的“克死兩個娘的掃把星”,遭人唾棄,自暴自棄……
等下,林梨的突然失蹤也和她有關嗎?
這又是一出騙局嗎?還是一場噩夢?
……
他心中思緒萬千,卻偏偏沒有一毫信任眼前這個陡然現身的“沈娘”的想法。
沈娘望着他回避的姿态,識相地定在了原地。她擦了擦淚,溫聲道:“你出來,是找梨兒的吧。”
“她在哪?”
沈娘的手攥得很緊。她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她很安全。阿栀,是沈娘對不起你……”
“他在哪?”唐栀打斷道。
沈娘輕歎了口氣,垂下頭,苦笑道:
“走吧,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