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甯将二人是意圖盡收眼底,思索了片刻,還是出言勸阻。
“父皇,蕭臨也是想着在您面前表現一二,他長期在外征戰,與人交往疏淺,沒什麼眼力見也是情理之中,他也就是想進來為我父女二人添點樂子罷了”她向前邁了兩步,身姿一轉,隔絕兩人的視線,“不如父皇看在兒臣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
宋洛書眼神松了松,自家女兒都這麼說了,他也沒有理由再發難,更何況他正與鎮北王處于隔閡之際,倘若矛盾再加深......既然自家女兒台階都給他鋪好了,幹脆就順着下了。
宋洛書廣袖一佛,“公主既已為你求情,朕便不好再多說什麼了。”他眸光一轉,落在跪伏于地的蕭臨身上,眉峰微挑:“隻是蕭世子...”尾音拖得綿長“往後行事,還須多些分寸。黎愛卿素來知禮,你且多學着些。”
本就被一頓臭罵的蕭臨就憋屈,聽到陛下還讓他多向黎扶甯那個老狐狸學學更氣不打一處來,哼哼唧唧想要反駁,被宋幼甯一個人眼神給瞪了回去,也不敢再說些什麼。
隻得陰狠狠的盯着一旁故作清風朗月的黎扶甯。
此時的黎扶甯正立在一旁,端着恰到好處的恭謹笑意,唇角微揚,眸光溫潤,一派端方君子的模樣。他廣袖下的手指卻已悄然攥緊。
面上依舊是一派清風朗月的從容,唇邊噙着淺淡笑意,仿佛眼前種種皆與他無關。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幾乎要沖破那層溫潤如玉的假面。
這本就是他一手設下的局,他一向不喜與人争鬥,可唯獨這次,卻像是被什麼魇住了一般,明知這般拙劣的算計與平日的自己截然不同,卻仍鬼使神差地做了。
他原以為,自己在公主心中總歸是特别的。可當她眸光輕轉,帶着幾分了然、幾分無奈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蕭臨時,二人眼神交彙間,他隻覺得喉間發緊,像是被人硬生生灌下一盞苦酒,酸澀灼燒着五髒六腑,偏生還要維持着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明明就算他攪亂了他們的婚事,卻一再當着他的面去接近公主,明明他們幼時是如此要好。
他知道她看出來了。
她分明看穿了他的算計,她也知道他有氣,卻仍選擇去救蕭臨。
黎扶甯指尖微蜷,廣袖下的手緩緩收緊,面上笑意卻愈發溫潤如玉。他垂眸掩去眼底晦暗的情緒,心中自嘲一笑。
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就算他自己也知道此事不對,但仍希望她能無條件的站在他這邊,但是她沒有。
宋幼甯敏銳地覺察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黯淡,心頭蓦地一緊。她下意識張口,隻想趕緊說些什麼哄他高興:“對啊,黎大人一向克己複禮,實乃我大乾男子的典範!”
話音未落,她就後悔了。
隻見黎扶甯眼睫微顫,唇角那抹溫潤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随即緩緩垂下頭,神色隐在陰影裡,辨不清情緒。可那股若有似無的低落氣息,卻讓宋幼甯心頭一揪。
她在心裡哀嚎一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以前就算覺得他“嚴謹古闆”,她才不想嫁他過這種無聊的生活,如今怎得居然說出這“克己複禮”這種馬屁,怕不是拍在了馬蹄上!
她急得指尖發燙,正絞盡腦汁想着如何補救,卻見黎扶甯忽地擡眸,眼底似有暗潮湧動,卻隻是淡淡一笑:“殿下過譽了,臣……不敢當。”
那語氣平靜得近乎疏離,聽得宋幼甯心尖一顫,莫名慌了起來。
“陛下,微臣還有要事在身,微臣先行告退了”黎府甯扶手作揖,仍是一副谪仙樣子,不忍讓人亵渎了去,但不知為何卻帶了絲搖搖欲墜的破碎感。
宋洛書目光在黎扶甯身上微微一凝,見他雖神色如常,但眼睫低垂,便知他此刻心裡必定不好受。同為男子,他自然明白自家女兒方才那番話怕是戳中了黎扶甯的痛處。
待到宋洛書點頭示意,黎府甯什麼話也沒說,一個人退了出去。
宋洛書間狀,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目光轉向愣在原地的宋幼甯,眉頭微挑,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宋幼甯正懊惱自己又說錯話,忽見父皇遞來眼色,先是一愣,随即會意。
“父皇,兒臣還有要事處理,兒臣先行離開”,她也顧不得什麼矜持,提着裙擺便追了上去。
二人走後,殿内竟無聲息。
蕭臨端正地跪在殿中,脊背挺得筆直。
“陛下,蕭臨有一事不明,鬥膽請陛下為臣解惑”宋洛書正要提步離開,腳步一頓。
“陛下...”
蕭臨目光灼灼地望向宋洛書,欲言又止。他素來玩世不恭的眉眼此刻難得顯出幾分肅然,聲音也褪去了往日的輕佻。
他喉結微動,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這些年來,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向來以仁德著稱的帝王,獨獨不喜他?他自認除了性子跳脫些,待公主卻是真心實意,無論是家事還是軍功上他都是最佳人選,可陛下不僅屢次阻撓他與公主親近,就連帝夫備選名單都刻意将他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