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男嘴裡對她的不良詞彙一個接一個蹦出來,惠珠卻感到片刻耳鳴。
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世界陷入黑暗和靜寂的時刻。
“讓開……請讓一下。”
“呀!都給我讓開,聽不見人話嗎?”
在這個時刻,刺破靜寂發出聲音的人,是剛剛對惠珠視而不見的珍星。
她推開那些擋路的人,拉住了惠珠的手,離開之前沒有忘記握着惠珠的手給那個紅發男一巴掌。
“明明是你自己弱不禁風,連我們女生的一巴掌都承受不住吧。”
“銀魚一樣細小的男人,可偏偏銀魚還比你有營養,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去找地洞鑽了。”
第三滴雨落下的時候,惠珠清楚地看見它滴在珍星的發尾上,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就移動到珍星的臉上。
她好像在對自己說些什麼。
“我數到三,我們就跑,好嗎?”
“三!”
總是在體測環節跑最後一名的惠珠,居然甩開了身後猶如喪屍一般的人潮嗎?
撒丫子跑進狹窄的小巷子裡,兩個人才得到喘息的時間。
“别怕,大部分人隻是看熱鬧,根本不會追上來。”
“至于那個紅毛家夥,他真的很弱。”
危險時刻相互依靠的兩個人會因為這種恐懼引起身體裡的一種興奮激素。
這種激素會讓人産生一種愉悅的荷爾蒙,短時間内會讓人生出面前這個人的好感。
這就是有名的吊橋效應,然而珍星并沒有心跳加速感到不自然,感到不自然的惠珠,雖然聽見過載的心跳聲。
可她很清楚,那不是一種好感或者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謝謝你。”惠珠猶豫着說。
她想,其實珍星讨厭她也很正常吧。
所有人都讨厭她,除了素熙,可就算珍星是素熙的朋友,也沒有義務對自己友好。
總而言之,她隻是想不通,為什麼第一次她看向珍星的時候,珍星錯開了她的目光。
那樣決絕,冰冷。
“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惠珠不會去問她。
習慣性地道歉,習慣性低頭擺出受懲罰的正确态度。
結果卻被珍星握住雙手。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對不起惠珠,剛剛沒有注意到你的情況。”
“我應該離你再近一些的。”
“珍星,好像變了一個人。”
出乎意料的是,惠珠的回答是意味不明甚至隐隐帶着一些冷感的。
這是真誠的道歉嗎?惠珠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評判,但她想,珍星似乎發生了改變。
帶來這種改變的人是誰呢?
“你們原來在這裡!”
“下雨了,快來我這邊,我有帶傘。”
素熙在出口發出極富活力的聲音,向兩個人招着手,隻是黑傘擋住了她整張臉,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過,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她帶笑的樣子。
當素熙出現的時候,惠珠就會變回沉默笨拙的樣子,那是一種很容易被可憐的狀态。
素熙也會毫不吝啬自己的善心去可憐她,惠珠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正如她和珍星一樣意識到素熙身上難能可貴的品質。
惠珠先一步動起來朝着素熙緩慢移動。
珍星落在後面,似乎還在因為惠珠那句話緩不過神來。
“珍星好像變成落水的馬爾濟斯犬了。”
素熙卻等不及地跑過來,拉住珍星的手。
“有沒有不舒服?”
雨滴落下之後是一場暴雨,足以沖走春天那點和煦,徹底揭開夏天的幕布。
雨聲如此強烈,惠珠靠在牆面上,再一次作為旁觀者看着她們。
盯着雨珠,記憶好像回到了一年級。
似曾相識的場景是惠珠被女生們圍住讨伐,以崔英美帶頭發起的欺淩。
砸在她身上的易拉罐骨碌碌滾出人群。
停在一個人的腳邊。
“有誰,能救救我嗎?”
惠珠想,也許這個人是上天聽見她的禱告而派來的天使。
“哐當——”
可易拉罐隻是被無情踢開,倒在地上的惠珠看見的是路人面無表情離開的聲音。
似乎人總是這樣扭曲,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恨傷害自己的人,更願意将情感放在陌生人身上。
譬如那一刻記住那人制服上的銘牌。
“為什麼不救救我呢,珍星。”
最後是路過的教導主任看見這一幕,趕走了其他人,惠珠才得到了暫時喘息的時間。
其實惠珠并不恨珍星,她沒有幫助自己的義務,而幾乎所有人,不是欺負她就是無視她。
珍星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差别。
可為什麼,珍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呢?
“我沒有事,隻是,下雨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來看你們的演出。”
珍星更關心素熙的表演,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言行舉止裡對素熙的在意。
隻有惠珠發現了。
不僅僅是珍星的改變。
還有剛才黑傘下的素熙,并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