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那是什麼?”阿盛皺眉思索片刻,随後猛的擡眼,目光中流露出驚詫:“你是說……是妖怪放火,燒幹淨了糧倉?”
“我隻是猜測。”小兔仙接着問出自己的疑惑:“可糧倉沒了,你們還可以繼續耕種糧食,日照山這麼大,去山上找些野菜野果什麼的來充饑,應該也能勉強果腹,度過這段耕種時期……怎麼會這麼多年一直忍饑挨餓呢?”
阿盛歎息道:“因為從那日起,我們村子的地裡再也長不出一粒糧食了。”
聽到這,小兔仙愣怔了一瞬,随後她停住腳步,眼睛看向自己腳下的土地,瞬間目光一沉。
從她們進入村子以來,由于一直是黑夜,所以她并沒有注意過這裡的土壤,這是她第一次仔細觀察這裡的土地 。
此處的土地龜裂,幹涸得一塊又一塊,像老人的臉一樣溝壑縱橫。土壤失去了原本該有的肥力,就連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草也發黃幹枯,貧瘠的可憐。
這樣的土地養分流失嚴重,連雜草都養不活,更别指望它能耕種糧食了。
小兔仙道:“土地怎會瘠薄至此,你們這不經常下雨嗎?”
“我們日照山一向風調雨順,從不缺雨水。”阿盛道:“隻不過這雨下了跟沒下一樣,這片地無論吃進多少雨水依舊是這個樣子,土壤硬到根本挖不動,種子種下去也不會發芽。”
聞言,小兔仙心下一沉,她忽然想到了剛進日照山時遍地的枯骨,腦海中的片段一個又一個連接在一起,終于串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原來如此,我大概了解了。”
小兔仙道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當你們發現這裡種不出糧食,根本無法生存下去時,便想要逃離日照山。”
她頭微低,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麼,漆黑的眸子中帶着微不可察的憐憫:“可你們很快便發現這裡根本無法離開。在你們最後一點存糧也被吃光時,村子中忽然出現了一隻狼妖。”
“此狼妖極其喜愛女色,他說他可以與你們做交易,這便成為了你們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你們為了活下去,便獻祭村中女子做新娘,從而換取糧食活下來。直到如今,全村女子都嫁給了狼王,再無可獻祭。對嗎?”
“你說的沒錯。”阿盛咬牙道:“最初狼妖提出用女子換糧食時,我們村子人沒有一個同意此種交易,狼妖是妖怪,人人畏懼,沒有人會信妖怪說的話。可後來……一切都變了。”
阿盛的目光望向遠處,投射于混沌黑暗的天地間:“我記得第一個嫁給狼妖做新娘的是一個剛生下孩子不久的母親。她丈夫重病去世,她也因為沒有奶水,襁褓中的嬰兒即将被餓死。于是她坐上花轎,成了村子裡第一個嫁給狼妖的新娘。”
“狼妖也沒有食言,給了村子裡許多糧食。村民們嘗到甜頭後……幾年時間,日照村便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原來如此。”小兔仙垂下眼睑,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感:“所以,不論老幼,有無家室,隻要是女子,都可以成為狼妖的新娘嗎?”
阿盛搖頭:“不是,最初狼妖隻要身體健康的女子和年輕女子,但後來随着村中女子不斷減少,狼妖這才放低了标準……我祖母是村子中年紀最大的,這才活到了現在……”提到祖母,阿盛捏緊了拳頭,瞳孔中流露出了悲痛之意。
盛老太是村中最後一個女人,她獻祭狼妖後,村中便再也沒有能換取糧食的人。
與妖怪做交易企圖換得活下去的機會,隻是飲鸩止渴,這些靠人命換來的糧食遲早有吃幹淨的一天,村子滅亡隻是時間問題。
這些村民也并非不懂這個道理,隻是他們别無選擇。
小兔仙歎了口氣,心中不禁為這些人的宿命感受到悲哀。不知過了多久,嘈雜刺耳的喜樂聲越來越近,村民手中火把的光亮也越來越清晰,遠遠望去,影影綽綽昏黃的光仿佛幽冥鬼火,正一點一點啃食着黑暗。
小兔仙知道,她們馬上要追上花轎了。
她擡起頭,看向頭頂連綿的山脈。大山之中,黑壓壓的一片,似乎有無數看不清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山林裡是最危險的地帶,那是狼王的老巢,也是花轎要前往的目的地。
小兔仙明顯感覺到背上阿盛身體僵硬了許多,空氣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似有若無血液的氣息。
圓盤般的明月挂在夜幕之中,自雲間灑下如玉般皎潔的光。
忽然間,一聲嘹亮的狼嚎聲刺破雲端,寂靜的山間此起彼伏回蕩着聲嘶力竭的嚎叫聲。
像是接受到某種召喚,與此同時,村民們的嘴開始一張一合,他們的嗓音又粗又沙啞,嘴裡咿咿呀呀地唱誦着小兔仙聽不懂的詭異經文。
狼的嚎叫聲,經文的唱誦聲,花轎中老婦嗚嗚的哭聲混作一團,仿佛編奏了一首哀怨的葬歌,血腥的氣味漫于鼻尖,整座山像是被血液浸泡過一般,散發着潮濕腐臭的氣息。
村民們目光呆滞,他們身形筆直地面對着大山站立良久,他們口中唱誦的經文語調緩緩升高,直至最高處,蓦地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他們忽然的齊齊跪下,他們恭恭敬敬地低着頭,仿佛虔誠的信徒一般跪拜一尊肉眼看不見的神靈。
恰到此時,一陣寒意的涼風吹來,小兔仙衣服粗糙上的布料貼着她的皮膚透過寸寸涼意,她凍得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問阿盛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阿盛的瞳孔血絲猩紅:“在借月光,搭橋。”
“月光橋?”果不其然,阿盛話音未落,小兔仙便看見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山間,忽然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憑空編織出了一道泛着幽暗月光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