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湧動,蕩起層層漣漪,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下沉。
小兔仙的周身被羊皮包裹,她拼命掙紮上遊,可那羊皮上揮之不去的陰氣猶如詛咒一般将她死死封印在内,任憑她怎樣努力都無法逃脫。
羊毛吸飽了水,它拉扯着小兔仙的皮肉,狠狠向下拽去,宛如要将她拖入地獄一般不斷下沉,尋不得一絲生機。
意識越來越模糊,水流無孔不入地入侵着她耳朵、鼻子、眼睛。水絲冰涼浸透她的身體,溺水的痛苦蔓延她的四肢百骸,她被羊皮包裹的四肢逐漸使不上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仿佛傳來了一聲女子的歎息。
那聲音極弱極輕,輕的像是一場幻覺。
随後,小兔仙像是被一雙女子的手溫柔托起一般,逆着水的阻礙,沉重的身體在緩緩上升,嗆入口中的水被她咳着吐出,溺水的痛苦逐漸減輕。
朦胧中,小兔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張清麗的臉與老舊石像上模糊的臉交織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張女子的溫婉面容。
小兔仙閉上眼睛,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原來是她。
小兔仙的腦海中想起了狡牙講的那個故事。
從漣水娘娘溺水身亡的那天後,無論是從前的漣水鎮,還是如今的日照村,隻要還有一個人信奉着她,這座大山便不會再有一個人因溺水而死。
這是漣水娘娘在成仙之際許下的願力。
所以,隻要這片土地上還有她的信徒存在,哪怕隻有一個,這願力便會代替她守護着整個村莊。
直至人們将她徹底忘記為止。
水的波紋如同一雙手,将小兔仙不斷推向岸邊。
小兔仙嗆了幾口水,掙紮着站起身,步伐沉重地向前走去。
變成羊之後,用雙腳走路便格外費力。小兔仙彎下身子,踏出四條羊蹄在地上緩步爬行了起來。
披上羊皮的感覺比她想象的還要恐怖。陰寒之氣不斷侵襲着她,那本是被水浸濕的身體猶如在寒冰中行走一般,周身傳來刺骨的寒冷。
風聲呼嘯,林間簌簌作響。
她那本是清明的黑色眼眸中此刻像是圍上了一層紗,頭腦越發昏沉,耳邊也不斷傳來羊“咩咩”的叫聲。
她混混沌沌地向前走着,每一根濕透的羊毛都在瑟瑟發抖。
好冷……好冷。
前方的路看不見盡頭,隻有頭頂的炸雷在一刻不停地咆哮。
似乎是意識到整個日照山會有大難降臨,朦胧中,她的身邊多了一些同她一起奔跑的動物。
這些動物健壯有力,奔跑的速度明顯比小兔仙快很多。小兔仙竭力邁開蹄子想要跟随着它們的腳步,卻因為羊皮帶來的詛咒而跌跌撞撞無法跟上。
小兔仙在它們之中被不斷推來擠去,不知過了多久,小兔仙眼前一黑,她腳下的羊蹄一絆,重重地摔倒在了路上。
小兔仙暗道一聲不好,她不敢回頭看去,而是迅速支撐起身體準備爬起來。
她知道,在她的身後是争前恐後,以排山倒海之勢湧來的動物。
她知道一旦被一隻踩在腳下,下一隻的腳就會立馬踏上來,直到她再也站不起來。
眼看那些獸蹄撲面而來即将踏破她的頭顱,小兔仙連忙翻滾身體,在它們飛馳的身下竭力周旋躲避。
好在小兔仙的身體在這些動物之中足夠瘦小,那些獸蹄并沒有直接踩在她的身上。
小兔仙被那些蹄子踢來踢去,她這裡又爬又滾,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爬到了路邊。
小兔仙撐起眼皮,她渾身顫抖,本想竭力站起的四肢,搖晃了兩下又無力地癱軟在路上。
織皮女的詛咒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一些。
披上這層不屬于自己的皮,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擺脫羊的本能,更要不停地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
因為一旦忘記自己是誰,便會失去人的思考能力,繼而迷失在這張羊皮之中,徹底地和羊融為一體。
身上的寒意與異化帶來的痛苦讓小兔仙的頭腦越發脹痛,她的瞳孔有些失神,嘴中喃喃的道:“我不是羊,我是小兔仙……我不是羊,我是小兔仙……”
這麼想着,小兔仙搖了搖頭,她忽然感覺自己的頭沒那麼疼了。
“不,不對。”
“我……我不是小兔仙。”
“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睜開眼,眼神在一瞬間清明了許多,身體也恢複了一些力氣。
果然想起自己是誰以後,羊皮帶來的詛咒便會減輕許多。
小兔仙重新起身,準備繼續往前走去。
然而,還沒等她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