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重染的性格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重染寝殿的門外,經常能聽見他的罵聲,不是罵這個魔族人笨手笨腳又把毒藥弄撒了,就是罵那個魔族人毒藥喂多了把試藥的凡人喂死了。
從前遇見族人這般疏漏時,重染隻會沉默地收拾殘局,甚至連責怪都不會就默默去做接下來的事情。可誰能想到,自從那日之後,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二殿下就像換了一個人,吼起來的聲音甚至能大到整個魔界聽了都要抖三抖。
不得不說,輕泠教的東西很有用,嘴上變髒了,心裡就幹淨了。那段時間,重染脾氣暴躁的連路過的狗都會罵上幾遍。
衆魔雖然對重染這突然的轉變感到奇怪,但他們并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是老魔尊的血脈,随着孩子逐漸長大,有點脾氣再正常不過。
自那之後,輕泠和重染二人的關系一直都很好。
輕泠喜歡好玩的東西,魔尊之位對他來說是個極其有吸引力的東西。雖然輕泠嘴上不說,但重染知道,輕泠的内心裡是想要魔尊之位的。
整個魔界,似乎沒有誰比重染更了解輕泠。盡管輕泠看起來不着調,但他能力出衆又智謀超群,隻要輕泠願意,魔界在他的治理下定能開創一番盛世。
于是,在老魔尊提議讓重染當魔尊之位的繼承人時,重染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一點不僅是為了不想與輕泠相争所愛,更是為了魔界着想。
至少,直到那次魔族前往人間的狩獵前,重染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
“那後來呢?”小兔仙好奇地歪着頭,她看向輕泠,問道:“是那次人間的狩獵發生了什麼,才讓你們疏遠的嗎?”
輕泠執扇的手微微一頓,他的目光悠遠,看向了很遠的天邊,他的瞳孔微微閃動,似是在回憶着一件很久之前的故事。
“對了,”小兔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她瞳孔微微放大,接着道:“你們去人間……是要狩獵什麼?”
輕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卻未直達眼底:“你想的沒錯,是人。”
即便小兔仙早就知道魔族人以凡人血肉為食,但聽到這句話時小兔仙還是會感到後背泛起絲絲涼意。
她眸色一深,低垂下來的睫毛很好的掩飾住了她眸色的那分不安。
這雖然說出來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可若是将這句話中的内容呈現在眼前,不知會有多血腥恐怖。
凡人在他們面前是食物,是玩物,是會說話的雞鴨牛羊。
輕泠道:“以人的血肉為食,是我們的本性。就像凡人明知素食可以果腹,卻依舊無法拒絕肉的鮮美一樣,這是我們無法改變的。”
小兔仙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問道:“那後來呢?”
“重染拒絕了父尊的魔尊儲君之位,父尊百般勸說無果後,便換了個法子。”
“他深知重染的性子執拗,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便很難更改。但父尊也清楚,重染向來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會為了達到自己一人的目的而去耍手段。那時恰逢魔界前往人界向外大肆擴張領地,于是父尊便借機會來決定儲君人選。”
輕泠道:“父尊讓我們以狩獵的人頭數作為實力的證明,狩獵多的人,便可成為魔尊儲君。”
“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以為終于有機會可以展示自己的能力,便對這次的狩獵很是期待。可殊不知,我根本不了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不知是不是跟輕泠坐在一起的原因,身邊雖然有風,可這風卻似是也在聽故事一般,要比往常安靜,吹得也更為溫柔。
思緒随風慢慢飄遠,飄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一時之間,血腥遍地,人間成了屠殺的戰場。
與常年在修羅煉獄中試驗毒藥見慣了血腥場面的重染不同,輕泠面對這樣的場景倒是有些紙上談兵了。
他素來喜穿白衣,衣服幹淨的不染。甚至連吃的肉也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吃經火烤制的熟肉,從沒見過如此鮮血淋漓的場景。
可那段時間,他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腥的氣息,揮之不散。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用自己的折扇将凡人扇起後重重摔下,但在聽到那些正在恐懼的,聲嘶力竭呼喊救命的嚎叫聲時,他卻有些猶豫了。
明明是一群食物在向自己求饒,在哭喊在恐懼,明明這樣的場景已經在自己的腦海中盤旋預演了無數次,可是當這一刻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竟有些無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