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來看,似乎聞時星君早就知道了什麼。
“那隻貓目前不會有事的,”似乎看出了小兔仙的不安,輕泠道:“貓這種東西雖不像老虎豺狼那般有足夠強悍的力量,也不像凡人那般有足夠聰慧的頭腦,本該是極其弱小的一種動物,可她卻略有不同。”
“她有着十足的幸運。”
“她不是流浪在外的野貓,她有她的主人。”輕泠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那身一襲翩然紫衫,清冷絕塵的絕美女子。“在她的主人死之前,她足夠安全。”
那女子眉頭似蹙非蹙,似憂非憂,她靜靜地坐在青石上,懷裡正抱着一隻毛發髒污的橘貓。
那隻橘貓瘦弱不堪,周身血痕傷痕累累,它埋在女子的懷中,瑟瑟發抖。
“我想,她的主人會一直保護她。”
——
輕泠再睜開眼時,正身處一個茅屋之中。
他的面前是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那人面容溫和模樣斯文,一骨子溫潤的書生氣,舉手投足間還有着淡淡的草藥香。
男人名喚師景,家中尚有一個弟弟和妹妹。他是這方圓百裡唯一懂醫術的人,為窮苦人家治病,在這大山中行醫救人為生。
雖然輕泠的脈象與師景見過的人都有些不相同,但在師景的竭力救治,和精心照顧下,輕泠的身體也日益好轉。
師景為輕泠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衫,又為輕泠細細處理了傷口,甚至還将家裡僅有的一張床給了輕泠睡。
師景居住的地方很是簡陋破舊,這間屋子夜間漏風,白日悶沉,家中除了幾個裝草藥的架子外便别無他物。
最開始的輕泠對師景這一家人很是抗拒。畢竟自己身為魔族,若是與凡人待在一起,對雙方來說都不是件好事。若不是自己一身傷難以行動,他定會眼睛眨也不眨的離開這個地方。
奈何輕泠躺在床上養病的日子太過無聊,這段日子裡,輕泠身邊除了師家兄弟三人外便接觸不到什麼人。一向愛說愛笑的輕泠從沒有過這麼無聊的時候。
于是,在師景白日裡經常上山采藥的日子裡,師景的兩個弟弟妹妹便成了輕泠解悶的人。
那段日子這兩個娃娃經常趴在輕泠的床邊,眨着兩個葡萄般圓溜溜的眼睛一臉好奇地看着輕泠。
每到這個時候,輕泠便會用那把散了架的扇子輕輕的一扇,扇出一團淡淡的風吹在孩子們的臉上,逗得兩個孩子咯咯直笑。
時間久了,輕泠那對凡人抗拒的念頭便漸漸随着時間消磨。
輕泠模樣好看又愛說愛笑,于是兩個孩子似乎格外地喜歡輕泠,經常會纏着他講故事給他們聽。
那段日子裡,輕泠雖然吃的是之前從沒吃過的野菜窩窩頭,身體難以行動,但心情上卻格外輕松。這裡的一切,雖不似在魔界那般肆意暢快,但卻是他在魔界幾千年來從未感覺到的溫暖。
不知不覺間,輕泠同師景也成了好友。輕泠經常看見有山中的人找師景治病,這些人不論富裕貧窮,師景都一視同仁的看待,認真為其治療。
輕泠也知道了關于師家的過去。
師家本是雲霧城中的一名醫師,他的家中世代行醫,卻因救下了不該救的人而慘遭國君屠殺,師家幾百口人慘遭滅門。
幸而國君的女兒心善,在公主的偷偷幫助下,師家才活下了三個孩子。
于是師景便帶着弟弟妹妹們躲進了深山之中,艱難度日。
輕泠聽過師景的故事一陣唏噓,他感歎道:“我若是有你這樣的身世,此生定再不碰草藥半分。師景,為何你還繼續這樣做,你……不後悔嗎?”
聽見這番話,師景笑了笑,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
“師家的願望是讓天下人都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我雖不像祖父那般心懷大願,可我依舊做不到視他人病苦而不見。山中人煙稀少,我能做的事情也很小,可我隻要救一個人便算一個人。師家不後悔,我亦不後悔。”
這句話出口後,輕泠愣怔了許久,沉默了許久,也思考了許久。
這還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感到迷茫的滋味。
内心深處似乎有什麼根深蒂固的東西被撼動了一般,它在瓦解,在松動。
那夜的交談深深刻印在了輕泠的心中,随着時間更疊也沒有消磨。
以至于未來在魔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當看到那香噴噴勾人味蕾的肉食擺在眼前時,輕泠不再像往常那般大快朵頤,吃的津津有味。相反,他開始嘔吐,開始控制不住地想起師景那日的那雙恬淡的、充滿悲憫的眼神。
他忽然意識到,人和雞鴨,似乎是有區别的。
正因如此,輕泠與重染二人的關系便是在師家人慘死後破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