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車流,兩人漸漸遠離了後面的餐館。直到慕鈞徹底不可能追上,棠橙懶洋洋倚進副駕駛的靠背裡,左手有一搭沒一搭敲着安全帶的金屬扣。
如果有席白這樣前前後後都安排好了,還能有事情讓他不順心的話,那可能需要質疑席白對集團的掌控能力了。
嗯,那他也要質疑自己吃軟飯的眼光了。
棠橙降下半截車窗,不緊不慢:“當然是事事順意,再開心沒有,不看看誰罩着我。”
涼爽的秋風,卻讓席白吹出幾分燥意,不時看向身邊人清隽的容貌,那雙宛如黑色奧洛夫般瑰麗的眼睛半阖着,席白心頭卻湧上幾分酸澀。
“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還有沒有什麼他能為棠橙做的,讓他證明他在棠橙這裡是有用的。
席白不知道為何那麼多人說他想要什麼得不到,看過形形色色的人,席白太清楚了,身邊那個人他就得不到,棠橙看他的眼睛裡其實和看别人沒有什麼差别,坑知識他恰好長得還可以,恰好是棠橙想發展行業的總裁。
自始至終,棠橙向他索要的都不過九牛一毛,哪怕是别人,也都能給。
席白像乞丐一樣,摸遍渾身上下的每一個口袋,掏不出任何能讓棠橙喜歡的。
也像乞丐一樣,渴慕棠橙的注意,最好還能得到他的愛。
棠橙睜開眼,歪了歪頭,将席白上下打量一通。
“在聊天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最近好像很不安,本來我以為是出差見不到面,現在看來好像不止,畢竟我就在你身邊,而你的不安不減反增。”
棠橙能保證,起碼剛剛遇上“前任”,席白一無所知,目前為止,是這樣的。
“能說說發生了什麼?”
不得不說,棠橙被他勾出了一點興趣。是什麼讓這個強大的男人如此患得患失?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感受到棠橙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席白有那麼一瞬間被蠱惑到,想将一切卑劣的偏執的念頭都全盤托出,将自己在棠橙的面前剖白。
席白想,沒有人能舍得這樣的眼睛得不到他想要的。
起碼他席白不能。
“我做了一個夢,”席白小半的注意力拿來開車,剩下的應對和棠橙的交談:“從那天體驗過全息之後。”
棠橙興趣稍減:“一個夢?怎麼樣的夢?”
如果是連續的夢或者重複的夢都有些價值,畢竟棠橙本身生活的環境讓他會注意一些不用尋常的事情,可如果隻是一個夢,那人為操控的可能性就大大下降了。
席白太記得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夢了。
不同于全息場景中文臣武将站列的景象,夢中的朝堂空空蕩蕩,席白獨自一人穿行過宮殿幾許,衣袍下擺的五爪金龍在燭火的光亮下忽明忽暗,他記得自己走得很慢,卻腳步不穩,甚至有幾分踉跄。
不如蹒跚學步的小兒。
殿外的風雪很大,大多宮人在看見他之後卻匆匆低下了頭,神情有幾分異樣和藏不住的可憐,有幾個太監倒是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後面,想阻止又不敢。
席白感覺到左胸口傳來的巨大痛苦,像心髒上裂開了一道口子,呼嘯的風雪穿心而過,下意識伸手摸到胸口,摸索幾下——明明沒有一點傷口,那為什麼會這麼痛呢?
到最後,席白的腳步已經不能說是走了,簡直像一步一步地在挪,可是他還是在往一個方向去,那一處燈火通明。
隔着門扉,裡面傳出來低低的求饒聲,夾雜着哭腔的喘,不知道想勾着誰的耳朵。
席白看見“自己”推開了那一扇門,卻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傷心?憤怒?難堪?好痛。
面向這邊的俊美男子波瀾不驚:“不知皇上深夜來此,微臣有失遠迎。”
這樣說着的人,卻沒有任何想起身的意思,甚至連膝上抱着的少年都沒有放下,反倒用少年腰上的手将他往懷裡緊了緊,另一隻手從衣衫内側抽出,将少年的臉向自己頸側靠了靠。
那少年穿着一身太監的服裝,卻能看出腰肢纖細,如一株藤蔓依附在男子身上,很聽話地埋着頭,兩條手臂環住了男子的腰。
席白能感受到,“皇上”看着男子維護懷中人的動作隻覺刺目至極,嫉妒蔓延進每一寸骨縫,垂下的手在顫抖,叫嚣着将那個不知死活的太監扒下來,扔出去亂棍打死。
卻隻是長歎一聲,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扯出一個苦澀的笑:“王叔,怎麼不稱我為“不缺”了,王叔永遠不用在我面前自稱微臣的。”
他不能,也不敢。
席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這位“王叔”,明明是不同的臉,不同的聲音,他就是覺得這個人就是棠橙,哪怕毫無證據,他近乎極端地得出了這個不理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