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端着空藥碗,剛從諾敏的帳篷裡走出,一個平日沉默寡言的年長女仆匆匆走來,臉上帶着擔憂,壓低聲音道:
“明珠姑娘,剛才…那位倉央喇嘛,來過營地外邊!看着…看着很急的樣子,像是在找什麼,臉色很差…但不知怎的,又突然像見了鬼似的,慌慌張張跑掉了…”
蓮生手中的藥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真的來了!他守了一天?愧疚、和一種無法言說的心疼瞬間将她淹沒。
“哼。”一聲冰冷的嗤笑從身後傳來。相取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她帳篷的陰影裡,蒼白的面孔在夜色中更顯詭谲。他緩步上前,靴子踩過地上的碎瓷片,發出刺耳的聲響。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臉色煞白的蓮生,眼神充滿了洞悉一切的嘲弄和冰冷的警告:
“怎麼?聽到小情郎的消息,心就亂了?”他的聲音如同毒蛇滑過冰面,“蓮生,我早警告過你,收起你那點不該有的心思!招惹桑吉嘉措的弟子?你是在玩火自焚!自取滅亡!”
他湊近一步,氣息冰冷,“你以為他是誰?是能帶你脫離苦海的救星?他連自己心中的魔障都渡不過去!等他師父那雙慧眼看清你這身皮囊下的鬼魅,你以為…他會選你,還是選他的佛法清修?”
相取的眼中閃過一絲殘酷,“我不會管你。你若執意找死,盡管去。隻是…别指望我會替你收屍。”他拂袖轉身,留下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蓮生心裡。
相取的冷酷與嘲弄,非但沒有澆滅蓮生的念頭,反而像在油鍋裡丢進了一顆火星!那點被壓抑了數年、對自由的渴望和對溫暖的貪戀,混合着對倉央嘉措的愧疚、以及一種“偏要如此”的逆反,轟然燃起!
她不能讓他帶着誤會和傷痛離開,蓮生騎着倉央嘉措的馬兒沖出營地!馬兒帶她朝着寺廟所在的西邊狂奔!暮色四合,寒風如刀,她卻感覺不到冷,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他!
當她氣喘籲籲、汗流浃背地攀上那座熟悉的山坡,看到那個苦修山洞幽暗的入口時,一個孤寂清瘦的身影,正背對着她,靜靜地站在洞口前,仿佛在凝視着這片曾試圖淨化他心靈的冰冷岩石。
他沒有穿僧袍,隻裹着一件單薄的舊衣,身影在暮色中顯得異常單薄和蕭索。他微微仰着頭,望着山洞上方那片漸漸被黑暗吞噬的天空,側臉的線條緊繃,寫滿了哀傷與迷茫。
這一幕,讓她忘記了相取的警告,忘記了身份的懸殊,忘記了可能的萬劫不複!她隻想撫平他眼中的哀傷!
“倉央——!”她帶着哭腔喊出聲,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倉央嘉措聞聲猛地回頭!當看清是蓮生時,他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委屈和一種小心翼翼的脆弱所取代。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蓮生已經沖到了他面前!抱住了他冰涼的身體!臉深深埋進他帶着寒氣和青草氣息的頸窩裡!
倉央嘉措的身體在她撲入懷中的瞬間僵硬如鐵!但僅僅一瞬,那壓抑了整天的委屈、失落、擔憂、自我懷疑,被此刻失而複得的欣喜代替。
他幾乎是本能地、用盡全力地回抱住她!手臂收得那麼緊,他将臉深深埋進她散亂的發間,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溫暖的氣息,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小獸受傷般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