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心中翻江倒海。說?桑結嘉措會立刻要她的命!相取會讓她生不如死!不說?倉央眼中的痛苦和決絕讓她心疼,她猛地抽回手,背對着他,聲音帶着一種刻意僞裝的冰冷和疏離:
“…您想多了。桑傑仁波切…隻是憐憫我罷了。”
“我的存在…隻會給您帶來災禍和猜忌。諾布的毒計、這次的疫病…哪一樣不是因我而起?桑結上師是對的…我是禍水。”
她深吸一口氣,帶着決絕的悲涼“您…好好養病。待您康複…明珠…自會離開。從此…一别兩寬…永不相見!”她用“離開”作為逃避的借口,試圖斬斷這讓她痛苦又危險的牽連。
“離開”?“永不相見”?這幾個字像刀子剜在倉央心上!看着她決絕的背影,想到可能永遠失去她,疫病的痛苦和失去信任的絕望瞬間被一種更瘋狂的念頭壓倒!
他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股力氣,竟掙紮着從床上坐起,在明珠轉身的瞬間,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他的擁抱虛弱卻帶着孤注一擲的力量,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她後背的衣衫。
“不!明珠…别走!别離開我!”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聲音哽咽,充滿了恐懼和不舍。
他貼在她耳邊,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說出那個石破天驚、連他自己都覺得瘋狂的念頭“如果…如果這身份是阻礙…如果戒律是枷鎖…我…我可以嘗試!我去求上師!我去求佛祖!我…我還俗!!”
他眼中燃起不顧一切的光芒“我不做這活佛了!我就在俗世!一樣可以研習佛法,弘揚慈悲!這樣…這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明珠!你信我!!我們…離開…這裡…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好不好?”這幾乎是他對命運和信仰最徹底的反抗宣言,是抛棄一切、斬斷過往的宣言!為了她,他願意放棄畢生追尋的身份、信仰的依托、上師的期許,甚至可能背負永世的罵名!
然而,蓮生看着他眼中那份純粹而熾烈的光芒,聽着他描繪的未來,心中沒有喜悅,隻有排山倒海般的恐懼與沉重!
她的秘密,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她的過去是肮髒的泥沼!
她此刻的皮囊(明珠什雅)是竊取的幻象!
這段感情,從開始就建立在“明珠”這個虛假的身份之上,充滿了謊言!
“當他知道這皮囊下是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鬼…當他知道這雙手沾過多少無辜者的血…當他知道他抛棄一切換來的‘明珠’,不過是一個随時會更換軀殼的怪物…他還會用這樣清澈的眼神看我嗎?他會不會…悔不當初?恨我入骨?”她承擔不起這份純粹的愛,更承擔不起真相揭露後的毀滅!
倉央還俗的妄念,像一道驚雷劈在蓮生心頭!震驚過後,是更深的悲哀和絕望。她在他懷中僵硬着身體,沒有回頭,聲音冰冷而殘酷,擊碎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你是六世□□喇嘛!是格魯派認定的轉世靈童!是百萬信衆心中的神!還俗?”她發出一聲短促而凄涼的冷笑“桑結上師…整個黃教…乃至雪域高原…誰會允許?誰能承擔信仰崩塌的後果?”
她掙脫他的懷抱,轉身看着他,眼中是看透宿命的悲涼“你首先是佛,其次…才可能是人。”她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刺穿了倉央最後一點妄念的泡沫,将他打回冰冷絕望的現實。
明珠的話如同最後的審判,她轉身離開了寝殿,留下倉央嘉措如同被抽走靈魂般癱坐在病榻上。疫病的虛弱、被欺騙的心痛、失去摯愛的恐懼、以及還俗妄念被無情粉碎的絕望…種種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