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取的話語如同魔咒,在蓮生腦中反複回響。畢舍遮…吞噬者…力量的掠食者…完美的容器…這些詞眼交織着誘惑與恐懼,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體内奔湧的力量感是如此真實,如此誘人,滋生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想要驗證這份力量的沖動。
她需要一個目标。一個足夠強大,能讓她看清自己現在究竟站在什麼位置的目标。
而眼前,就有一個最“合适”的試金石——相取本人。
蓮生站在陰影裡,新獲得的夜視能力讓她能看清相取每一根發絲,甚至他指腹摩挲羊皮紙的細微紋理。那股源自吸血鬼的力量在她血管裡無聲沸騰,帶來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
他很強,但我也不同了!蓮生心中有個聲音在呐喊。至少…讓我看看,現在的我,能逼出他幾分實力?能碰到他衣角嗎?
殺意當然沒有,但一種混雜着試探、發洩被操控的郁憤以及力量驗證的戰意,在她眼中悄然凝聚。她屏住呼吸,将新獲得的力量——那份遠超常人的爆發力和速度——瞬間調動到極緻!
沒有預兆!如同鬼魅!蓮生的身影在燭光下猛地模糊,下一刹那,她已經出現在相取身側!速度快到撕裂空氣,帶起微弱的氣流擾動燭火!灌注了全部力量的拳頭,帶着撕裂一切的決心,裹挾着冰冷的、屬于吸血鬼的殘暴氣息,精準狠辣地轟向相取的太陽穴!
這一擊,足以将花崗岩擊碎!是她目前所能發出的最強攻擊!她要看看,這能瞬間吸幹一個強大吸血鬼的力量,能否撼動眼前這個深不見底的存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蓮生的拳頭,在距離相取太陽穴還有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是相取擡手格擋,也不是他閃身躲避。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依舊專注地看着手中的古籍,翻頁的手指都未曾停頓。
蓮生的拳頭,像是砸進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一股沛然莫禦、冰冷而浩瀚的力量瞬間反湧回來,并非狂暴的沖擊,而是一種絕對的、令人絕望的凝滞感!仿佛她周圍的空氣瞬間化為了密度極高的水銀,将她整個人、連同她傾瀉而出的力量,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呃!”蓮生悶哼一聲,拳頭上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可怕的是,那股反噬的力量順着她的手臂蔓延而上,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她的經脈,瞬間麻痹了她的半邊身體!她引以為傲的速度、力量,在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嬰兒!
“急躁了,蓮生。”相取終于緩緩擡起頭,目光平靜無波,仿佛隻是看到一隻淘氣的貓兒伸了下爪子。他合上書,發出輕微的“啪”聲,在死寂的書房裡格外清晰。
“畢舍遮的力量,在于吞噬與掠奪,在于以戰養戰,在于用敵人的力量壯大己身。而非…”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悲憫的弧度,“…正面挑戰遠超你層次的存在,做無謂的消耗。”
他伸出手指,動作優雅而緩慢,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輕輕點向蓮生那被無形之力禁锢、僵在半空的拳頭。
沒有接觸!僅僅是隔空一點!
“噗——!”
蓮生如遭重錘轟擊!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瞬間爆發!比符咒鎖鍊的灼燒更猛烈百倍!她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筝,猛地向後倒飛出去!
“轟隆!”沉重的身體狠狠砸在書房另一側的書架上!昂貴的橡木書架應聲碎裂!古籍、卷軸、裝飾品如同天女散花般崩落,将蓮生狼狽地埋在其中!煙塵彌漫!
“咳…咳咳!”蓮生劇烈地咳嗽着,掙紮着從碎片中爬起。半邊身體依舊麻木,靈魂像是被狠狠撕裂了一道口子,她驚恐地看向自己的拳頭——皮膚完好無損,但那股深入骨髓、直抵靈魂的痛楚卻無比真實!
“看到了嗎?”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悅耳,卻帶着凍結靈魂的寒意,“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距。如同螢火與皓月,塵埃與山嶽。”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鎖住蓮生因痛苦和恐懼而顫抖的瞳孔:“你吞噬的那點微末力量,在我眼中,不過是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難以泛起。”
“記住你現在的感覺,蓮生。”相取的聲音如同最終宣判,烙印在蓮生靈魂深處,“這痛楚,這無力,這絕望…這就是‘容器’試圖反抗‘主人’的下場。”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絲絨袖口,仿佛剛才隻是拂去一點塵埃。
“好好消化這份‘饋贈’。期待你下次…能帶來更有趣的‘進步’。”說完,他不再看蓮生一眼,轉身從容地離開了彌漫着塵土與血腥氣的書房。
相取書房那場單方面的碾壓,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讓蓮生在塵埃碎片中蜷縮了許久。
然而,畢舍遮的本能,或者說那份對力量的貪婪渴求,似乎也賦予了她超乎尋常的恢複力。當劇痛如退潮般緩緩平息,一種奇異的、混雜着恐懼的興奮感卻悄然滋生。
她活動了一下依舊有些酸麻的手臂,感受着體内奔湧的力量——夜視如晝,聽覺敏銳到能捕捉城堡深處壁爐柴火的噼啪聲。這份新獲得的力量,像一把剛開鋒的妖異鑰匙,為她打開了感知世界的另一扇門。被相取警告的恐懼暫時被一種近乎孩童般的好奇心壓制了。
我能看到多遠?能聽到多細?這力量…還能做什麼?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盤旋。
她像一道無聲的陰影,悄然溜出狼藉的書房,避開可能的仆人,在古老而龐大的拉維爾城堡中跳躍遊蕩。月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在地闆上投下斑斓而詭異的光影。
對蓮生而言,黑夜不再是障礙,城堡的每一個角落都清晰可見。她掠過挂滿祖先肖像的冰冷長廊,穿過彌漫着陳舊書卷氣味的藏書室,甚至短暫停留在廚房區域,聽着老鼠在櫥櫃後窸窣的聲響都如同擂鼓。
她享受着這種超越凡俗的感官體驗,體内那股冰冷的力量似乎也随着她的探索而微微雀躍。直到,一聲壓抑的、充滿極緻恐懼的驚呼,如同冰冷的針,刺破城堡的寂靜,精準地傳入她異常敏銳的耳中!
聲音來自城堡東翼,那是埃德蒙·德·拉維爾居住的區域。
蓮生身形一頓,夜視的雙眸在黑暗中閃爍着幽光。好奇壓過了謹慎。她如同真正的幽靈,足不沾地,速度快得隻在身後留下淡淡的殘影,循着那驚恐的聲音悄然潛去。
埃德蒙的房門虛掩着,透出溫暖的燭光。蓮生如同壁虎般緊貼冰冷的石牆,将氣息收斂到極緻,透過門縫向内望去。
房間内,埃德蒙深陷在柔軟的四柱床上,卻睡得極不安穩。他英俊的臉龐在燭光下扭曲着,布滿冷汗,金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身體在無意識地劇烈顫抖。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如同溺水般的嗚咽。
“不…父親…别帶走他…不是我們…不是我…”他斷斷續續地呓語着,聲音充滿了絕望和無法辯解的冤屈。
蓮生屏住呼吸。她能看到埃德蒙身上散發出的、常人無法察覺的、混亂而濃烈的精神波動——恐懼、悲傷、憤怒、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扭曲的黑色霧氣般纏繞着他。這就是噩夢的具象嗎?本能讓她對這些負面的情緒能量産生了某種…食欲?不,更準确地說,是一種想要看清、理解、甚至觸碰的沖動。
她下意識地集中精神,嘗試着将新獲得的力量——那份超常的感知力——聚焦在埃德蒙混亂的精神波動上。
嗡——
一種奇異的共鳴在她腦中響起!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瞬間連接了她與深陷噩夢的埃德蒙!
蓮生眼前猛地一花!
不再是埃德蒙的卧室!她“看”到了!
傾盆大雨!*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生疼。
火光與刀光!街壘在燃燒,憤怒的民衆與冰冷的王室衛隊對峙。
一個身影被鐵鍊拖行!埃蒙德的父親!他掙紮着,嘶吼着,泥漿和雨水糊滿了他的臉。
一個袖口繡着金鸢尾的身影!在混亂的人群邊緣,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切,甚至…對衛隊長微微颔首?蓮生心中劇震!這細節和她吞噬吸血鬼時看到的記憶碎片何其相似!
埃德蒙!少年的埃德蒙從反方向拼命跑來,臉上是雨水也沖刷不掉的泥濘和絕望的淚水,他徒勞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卻被混亂的人潮推開…
最後定格!一張模糊卻威嚴的臉,帶着審判者的冷酷,袖口的金鸢尾紋章在火光下清晰無比——拉維爾家族的紋章!而埃德蒙被強行按倒在地,臉埋在泥濘中,發出無聲的悲鳴:“不是我告密的…不是我…”
這就是埃德蒙的噩夢!是福隆德運動街壘日的重演!是他父親被拖走、家族被懷疑背叛、而他無力改變一切的永恒夢魇!
就在蓮生被這洶湧的、充滿痛苦和冤屈的夢境畫面沖擊得心神搖曳之時——
“啊——!!!”床上的埃德蒙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劇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瞳孔因極緻的恐懼而放大,茫然地掃視着熟悉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