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死寂被一聲凄厲欲絕的哭喊打破。那哭聲來自伯爵的卧室,充滿了絕望與無助,瞬間撕裂了古堡壓抑的甯靜。仆人們驚慌失措地湧向主卧門口,埃德蒙也聞聲第一個沖了過去。
貝利爾靜靜地躺在床上,但已面目全非。僅僅一夜,那具身體就以驚人的速度腐敗、塌陷下去,皮膚呈現出死屍特有的灰敗和屍斑,左肩那暗銀色的烙印也失去了所有光澤,如同幹涸的污迹。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彌漫了整個房間。
蓮生癱軟在床邊的地毯上,墨綠晨袍淩亂不堪,長發散亂,臉上涕淚縱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因“過度悲傷”而劇烈顫抖。她指着伯爵的屍體,又指向空無一人的沙發區域,語無倫次:“他…他走了…那個惡魔…那個仆人…他…他不見了…伯爵…嗚嗚嗚…”她的脆弱和崩潰如此“真實”,瞬間攫住了所有仆人的心。
整個古堡陷入一片混亂、恐慌和哀悼的陰雲中。伯爵暴斃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傳開。
趁仆人們慌亂地處理伯爵遺體、準備喪事時,埃德蒙一把将哭得幾乎虛脫的蓮生拉到了隔壁空置的小書房。他關上門,臉上的悲痛被嚴厲的審視取代。
“蓮生小姐!”埃德蒙的聲音低沉而壓抑着怒火,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親眼所見!那個仆人…他對你…!”他難以啟齒,但意思明确,“還有我兄長!他怎麼會一夜之間…變成那樣?!”他指向主卧方向,意指那異常的腐敗速度。
蓮生被他拉得踉跄,擡起淚眼朦胧的臉,眼中充滿了“委屈”和“後怕”。她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哽咽和難以置信:
“埃德蒙先生…是那個神秘人!他毒傷了伯爵…”她用力搖頭,淚水再次滑落,“伯爵病得那麼重…我心力交瘁…昨夜隻想找個可靠的人守着他…就叫了那個看着老實的少年…”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回憶極其恐怖的事情:“…誰知…他剛碰到伯爵…就像…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樣!”她的眼神變得驚恐,“他突然撲向我…力氣大得吓人!我拼命掙紮…呼救…可他像聾了一樣…伯爵就在那裡躺着…我…我吓壞了…”
她捂住臉,肩膀聳動,哭得更加凄慘,“後來…後來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天快亮了…伯爵…伯爵他已經…那個少年…也不見了蹤影…也許他并沒有惡意…”她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埃德蒙,充滿了無助和茫然:“埃德蒙先生…您說…是不是…是不是有不幹淨的東西…害死了伯爵…也…也差點害了我?”
她的說辭天衣無縫:一個忠心守護病人的情人,一個被邪靈附身施暴的仆人,一個在混亂中暴斃的伯爵。完美解釋了埃德蒙看到的“醜聞”、伯爵的異常死亡,以及仆人的消失。她将自己塑造成雙重受害者。
埃德蒙緊鎖眉頭,審視着蓮生。她的話邏輯上似乎說得通,尤其結合伯爵身上那些詭異的紋路。但他心底深處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眼前的蓮生哭得如此凄慘,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那份疑慮在“鐵證”,在伯爵的暴斃和仆人的失蹤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語氣盡可能保持克制,但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
“蓮生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古堡已不再安全,流言蜚語也會甚嚣塵上。為了您的聲譽和安全,也為了貝利爾家族的體面…待兄長的葬禮結束,請您…務必離開。”
“離開?”蓮生仿佛被這兩個字狠狠刺中,猛地擡起頭,淚水洶湧而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埃德蒙,嘴唇哆嗦着,身體搖搖欲墜。
“我…我能去哪裡?”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着深深的絕望,“我的丈夫……他葬身大海…屍骨無存…我随身的财物…也遺失了…是伯爵…是他收留了我…給了我一個栖身之所…現在…現在他也…”她哽咽得無法繼續說下去,巨大的“悲痛”和“無依無靠”感如同實質般壓垮了她。
話音未落,她眼白一翻,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竟是真的“悲痛過度”,當場昏厥!
埃德蒙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一把攬住了她冰冷纖細的身體。入手處是驚人的輕和涼。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和緊閉雙眼上殘留的淚痕。
埃德蒙心中的疑慮被一種強烈的、屬于貴族紳士的責任感和對“弱者”的同情壓了下去。他歎了口氣,打橫抱起這輕飄飄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的身體,将她安置在書房的沙發上,并立刻喚來女仆照料。
蓮生并未昏迷太久。她在女仆的照料下“悠悠轉醒”,依舊虛弱無比。她屏退了女仆,隻要求見埃德蒙。
埃德蒙再次走進書房時,看到的是一張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蓮生靠在沙發上,裹着厚厚的毛毯,眼神空洞地望着壁爐裡跳躍的火苗,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