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家的宅邸,坐落于平京一角,遠離市井喧嚣,卻并非甯靜祥和之地。庭院深深,古木參天,建築線條冷硬,空氣中彌漫着常年不散的線香與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抑感。這裡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更像一座供奉着古老傳統與冰冷規則的堡壘。
葛城蓮抱着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蓮生,穿過寂靜得可怕的回廊。他的狩衣上沾染的血迹已經凝固成暗紅色,在素雅的布料上顯得格外刺目。仆人們遠遠看見他,皆屏息垂首,迅速退避,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無人敢上前詢問他懷中女子的來曆。
他沒有将蓮生安置在客院,而是徑直将她帶回了自己居住的、位于宅邸最深處的“靜竹苑”。這裡更加清冷,陳設簡單到近乎寡淡,隻有幾卷竹簡、一方硯台、一張矮幾和一席蒲團,唯一的裝飾是窗外搖曳的修竹。他将蓮生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平時打坐的蒲團上,取來潔淨的軟墊讓她躺得更舒适些。
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頰、頸間駭人的淤青和嘴角幹涸的血迹,葛城蓮清冷的眉宇間蹙得更緊,那雙能洞悉幽玄的眼眸深處,翻湧着困惑、懊惱以及一絲……無措。
他取出家族秘傳的傷藥,動作帶着一種近乎僵硬的輕柔,小心地塗抹在她肩頭受創的瘀腫處。那純淨的靈力再次探入她的經脈,不再是攻擊性的驅逐,而是帶着修複之意的溫養。
然而,那股深邃如星海、複雜難言的力量本源依舊盤桓在蓮生的體内,平靜無波,卻讓他無法理解,也無法觸及。他找不到那絲一閃而過的黑氣,也找不到任何邪祟的痕迹,仿佛之前的暴怒出手,真的隻是一場荒謬的“失手”。
就在這時,靜竹苑外傳來刻意放重卻冰冷的腳步聲。
“蓮。”一個威嚴、低沉、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如同冰錐刺破了室内的寂靜。
葛城蓮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擡頭,隻是淡淡應道:“父親。”
門被拉開。門外站着的男人,正是葛城家現任家主,葛城蓮的父親——葛城禦。他身着深紫色家紋直衣,面容與葛城蓮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冷硬,眼神銳利如鷹隼,審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先掃過葛城蓮染血的狩衣,然後精準地落在他身後昏迷的蓮生身上。
“你帶了什麼回來?”葛城嚴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隻有濃重的不悅和質疑,“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還受了重傷?”
葛城蓮緩緩站起身,擋在蓮生身前,隔絕了父親冰冷的視線。他微微垂眸,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淺井小姐之事,疑點重重,并非尋常邪祟作亂。此女……與此事或有牽連,需查證。”
“牽連?”葛城嚴冷笑一聲,那笑聲裡沒有絲毫暖意,“我隻看到你身為葛城家繼承人,行事莽撞,不僅未能解決淺井家之困,反而帶回一個麻煩!還弄成這副樣子!”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葛城蓮衣襟上的血迹。
葛城蓮沉默着。面對父親的指責,他早已習慣。那深入骨髓的冷漠與不喜,如同這宅邸的陰影,揮之不去。解釋隻會引來更深的厭棄。他隻是微微側身,用行動表明護住身後之人的态度。
葛城禦似乎也無意在他帶回的女子身上過多糾纏,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凝重,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些瑣事暫且放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警醒。”他頓了頓,目光如電般射向葛城蓮,“近日,從海路抵達平京了一位陰陽師。此人來自唐土東方的泱泱大國——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