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行這尊大佛，所有聯邦的人見的都不多，蔣恒與他也寥寥幾面而已。

這位聯邦傳奇人物擁有一頭耀眼的金發，風一掠過，随着他往前走的動作，鼓蓬蓬地動，或許是沙的顆粒質感。

蔣恒長久地凝視他，明危行早就發現這道冰冷的視線，紅眸陡然射向這裡，可他不單單隻看蔣恒，眼神肆意打量每一個面對他元帥身份神色各異的人。

“坐。”他聲線不高，懶懶散散地但眼神過分冷漠拒人千裡之外，是個完全面冷心冷的怪物。

話是這麼說了，可沒人敢坐下，在衆人臉上打量一圈的眼神，總算是收回紅眸内。直到他落座，尊酬與艾琳·羅斯兩人緊跟其後落座，衆人這才一層層順着軍銜高低，多諾米牌倒下般坐在專屬的位置上。

這麼短短幾分鐘，做錯一步，丢整個部門的人，蔣恒坐下後甚至能聽見有人大松一口氣的歎息聲，開過元帥廳和行政部的會，以後再開其他部門的會，簡直不要太輕松。

實習生們無權進入會議廳，全在隔壁的小會議室排排坐，等着通過大屏幕直播記錄事宜。

才看個會議開頭，跟随蔣恒過來的實習生之一張随手冷的吓人，臉色也蒼白着，如同被水泡爛皺巴巴紙張，旁邊不知道是哪位領導的秘書好笑道，“就這麼一會，你吓成這樣？”

“不好意思，我一般都幹整理文件的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領導。”張随緊張地手直抖，他不遠處坐着艾琳羅斯的秘書長與另一秘書，兩人一身軍裝，身姿挺拔，對着大屏幕看，不時記錄下自家上司的發言，有經驗有資曆，完全和張随這種考進來的純文職選手不同。

聯邦分兩種體系，文職和軍職，文職要考，軍職是從軍隊内直接任命，從戰區調來聯邦，分配到各個部門進行工作。

各部門的管理層全是軍職派遣，聯邦本質上重武輕文，總體上分為總統院、元帥廳、行政部、情報局，這四個下面又有其他的部門。大部分事務由總統院元帥廳和行政部承包，外交和對外征戰之類的對外事務屬于總統院，比如說外交部就隸屬于總統院。

兵權和戰區問題全部是元帥廳管理，元帥廳擁有統兵權，行政部卻有調兵權，聯邦内部和其他歸順聯邦的星球非軍隊屬性大事都由行政部讨論決定。

至于情報局，不怪他們從艾琳·羅斯這位管理者到底下的一衆軍職人員傲氣十足，在他們面前沒人有秘密，沒人配有隐私。

“别緊張啊，大家都是秘書，誰比誰高貴，你們是蔣上将帶的，可惜不是軍隊上來的，不然升職的速度肯定比同年進來的要快很多。”

張随看清楚這人面前的軍隊徽章，讪笑一聲，“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您是哪位領導的秘書長？”

“顔培，都少将的秘書長，我剛從輕型甲兵那邊過來，前陣子手受傷了，都少将也在輕型甲兵營待過幾年，我和他關系不錯，他被調到元帥廳來，不繼續在軍隊裡待着，選秘書長就把我帶過來了。”

顔培性格不錯，先伸出手和他握一下，張随對這種上過戰場的前輩超級敬佩，趕緊用力回握。

“那您現在是上尉嗎？我看着像。”張随瞥見了顔培肩上的軍銜徽章，顔培也掃一眼自己肩上的徽章，他一點頭，“是的，不過軍職比文職要靈活些，基本上有軍職被調過來的，還能再回軍隊。”

這語氣充滿了還想回軍隊的希冀，張随不懂這些，隻知道有軍銜的确比文職升職更快，可這些軍職随時要上戰場，想想也不覺得有什麼落差。

“兩位……”有人出聲，兩人一同擡頭朝最前面看去，坐在首位的明危行秘書長一記眼刀扔過來，他用自己記錄會議綱要的筆尾敲敲桌面，“想發言就去會議廳裡發言。”

這位秘書長的大校軍銜讓兩人一下就熄火了，更别說再多看一眼讓人膽寒的眼神。

小會議室内不止這兩人說話，各位的頂頭上司之間的明争暗鬥影響到他們之間不多，更何況行政部和元帥廳相互獨立，基本上沒有膈應到對方的地方。

“多管閑事。”尊酬的女秘書長出聲嗆他，沈大校不想多說，隻是氣勢卻明顯弱了。

有人輕笑出聲，這兩人關系明顯不一般，張随湊近顔培好奇問，“這兩人什麼關系？”

“兄妹，不過沈芊芊和沈上将是親兄妹，這位沈大校是母親那邊帶過來的兒子，沒有血緣，兩人是情侶關系呢，你不知道嗎？”顔培狐疑地看張随一眼，張随心裡在流淚，天天忙着加班，接收到外界消息少之又少。

軍隊上來的都是同學同事，文職上來的全是進社會後考上來的，一沒關系二沒體力，加班加班不行，關系關系沒有，要不是行政部要人，分多高都沒進來的可能。

本來就不受重視，蔣恒那一層悶葫蘆多，知道這些八卦的機會約等于無。

小會議室裡，終于風平浪止一刻，原因無他，會議一刻不停，他們的會議記錄本上還沒幾個字，到時候不好交差啊，這丢臉的不隻自己，還有上司，想到自己上司生氣時可不是會議廳裡表現出來的落落大方，簡直是被鬼附身了。

一時間筆尖與直面地摩擦聲“刷刷刷”響個不停，沈芊芊在衆人低頭之際，桌下的高跟小皮鞋狠狠踩中沈大校的小腿，收到對方瞪來的眼神，她還踩在沈大校腿上的腳更狠的往下壓，沈大校半天卻不動，沈芊芊覺得無趣，給他扔個白眼，正要收回腳，忽然她瞳孔緊縮，睫毛亂顫一氣。

沈舟白竟然握住了她的腳腕，她不敢太猛烈地掙紮，生怕别人發現。

沈舟白真是瘋了！

與這裡的暗流湧動不同，會議廳裡夾槍帶棒，恨不得話裡塞滿冰碴子，再狠狠撒對方一臉。

艾琳·羅斯正和尊酬罵完一輪，上首的明危行看都不帶看衆人一眼，早就不知道去哪裡神遊天外，蔣恒心累極了，但誰說話他都不做表情地頻頻點頭，引得對方說的越來越多，簡直拱火小能手。

“咳咳…我們聯邦的異能者數量很少，但米拉爾聯邦管理局将這次的威脅定級定為S，我認為不需要蔣上将前往米拉爾星球前，大材小用。”尊酬對蔣恒眨了眨眼，蔣恒一如從前嘴角噙着一抹淡漠的笑，眼神隻放在發言的幾人身上來回打轉，到現在為止一言不發，這份沉穩勁深得艾琳看重。

比起明危行魂完全不在這張會議桌上，蔣恒人魂俱在，可偏偏就是雲淡風輕地很。

筆挺的綠色軍裝闆正地套在與衣服架子無差的倒三角身材上，金屬紐扣安穩扣在他突出的鎖骨正前方，額前平日打理得當，一根頭發絲都不會掉下來的額發，微微散落幾根，投下一片片狹窄的陰影，遮掩住他低垂的眼眸，很不食人間煙火氣的一個人。

尊酬放在會議桌上的手緊了又松，他不好拉攏蔣恒，都晏這人也不是什麼純情小白兔。尊酬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可比起讓蔣恒進元帥廳從此三分天下，不如讓提拔都晏，起碼他能傾向自己。

艾琳·羅斯對他冷笑一聲，紅發略散落幾縷在她耳旁，整個人像是炸毛的獅子，手腕一擡，指尖對着尊酬方向戳幾下，傲慢又輕視道，“都少将沒有執行過除了軍隊任務以外的單人任務，還是蔣上将能夠擔任重托。”

尊酬懶得理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擡擡下巴開口，“都晏，你說，你想不想執行這個任務。”

“我的确沒有執行過這類任務，但我也同樣是指揮系出身，在機甲兵兵營待過三年，也跟随陸軍作戰營執行任務一年多，大部分時候遇到的突發情況都不輕松，我認為我可以執行此次任務。”

都晏萬萬沒想到兩位元帥會因為他和蔣恒誰去執行任務吵起來，他心裡百感交織，連看蔣恒好幾眼，蔣恒卻和坐在上首的那位明元帥一樣，好像都在神遊，愣是半天沒回給他一個眼神。他隻得面對着所有人的壓力，深吸一口氣後，向在座的前輩們證明自己。

艾琳·羅斯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蔣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能隻有她據理力争吧，她清清嗓子，“蔣恒。”

“嗯，我有在聽。”蔣恒眼眸垂下點點頭，額發跟随他的動作晃蕩幾下，與艾琳的内心無異，她臉色不好看，對面尊酬因蔣恒的回答，差點沒笑出聲來，她臉色能好才怪，“蔣恒，你……”

“全由明元帥安排。”他打斷艾琳的話，眼神切斷身側艾琳的遮擋，陡然射向紅眸的主人。

明危行紅眸一閃，寶石一樣的光流瀉在他的眼眸，紅的又像盛滿鮮血的池藻，與他紅潤的唇是一樣的色彩，周圍所有人在這位元帥面前都不重要，都呈現極度的蒼白與昏暗。

圓桌會議，所有人的發言都是被背景音，所有人都是遲暮的夕陽，唯獨這位元帥，明家出了名的絕對精神力擁有者，他的話才是曆史真正的走向。

“全由您來安排。”

很輕的一句話，像氣音，是汽水被拉環後“咕嘟咕嘟”地一次輕響，沒人能聽見，可蔣恒肯定明危行聽到了，并且是很震耳欲聾的一聲。

明危行在所有人希冀又惶恐的眼神中理理袖子，不與任何人對視，起身就要走，衆人搞不清他的行為，隻覺今晚的會議如果由另兩位元帥主持是難以結束了。

可他又頓住腳，轉身盯着蔣恒，紅到如鮮血搖搖欲墜的水眸凝視蔣恒，“你去。”

“謝謝您。”艾琳·羅斯比蔣恒還要激動，這任務不重要，米拉爾星球不重要，死掉的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費勁攢局，為的就是這一聲肯定。

聯邦未來總統的肯定，比誰的推薦信都有用，未來的羅斯家族，艾琳簡直不敢想象會強大如何一手遮天的地步。

像現在的明家嗎？她忍不住幻想。

所有人起身立在原地送明危行離開，他一向行迹詭異，情報局無權幹涉他的行為，無權調取他的任何有用信息。

蔣恒對着明危行已經離開的背影行軍禮，直到放下為止他身上始終有一種蒼白的青草氣息，又苦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