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大吼一聲,大刀一招“力劈華山”,直朝李尋歡面門劈了過來。
一時間,李尋歡進無可進,退無可退,躲也不能躲,無論他如何動,大刀都要砍向桌面,這桌上還坐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
電光石火間,李尋歡拿起手邊的筷子,越過肩頭一夾,虎虎生風的大刀便仿佛乳燕投了巢,被一雙竹筷牢牢固定住,大漢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一時僵持了。
李尋歡的筷子往身後一推,身子順勢站起,放下筷子,笑了笑,“若說十惡不赦之徒,你也算不上,你瞧瞧你,便是心裡存了與我比試的念頭,也不過使了切豆腐的力氣,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化幹戈如玉帛,可好?”
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周遭許多人哈哈大笑起來。
大漢一時愣住了,剛才他的一擊全力以赴,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及至與李尋歡的筷子相交,大刀上的勁道卻仿佛泥牛入海,更可怕的是他大刀竟然收不回來,任憑他青筋暴起,汗珠滾落,直到對方用筷子把大刀推開,卸了力道,他才得以收回大刀。
這簡直……絕無可能。
他在江湖超過十年,功夫不算頂高,見識還算不少,立即明白這少年使得估計類似于武當的“粘”字訣之類的功夫,“粘”字訣并不難練,難的是足夠高深的内力作為支撐。
這少年瞧來絕對沒有超過二十,面目清秀,手腕纖細,消瘦的身體微微的彎着,這如何也不像個習武的人,就算習武,也不可能有這麼驚駭可怖的高深内力。
或許是他錯覺,是這少年一時僥幸呢?聽着周圍哄笑,他心裡越發惱怒,一不做二不休,與其淪為别人笑柄,不若再拼上一拼,他大刀一橫,筆直朝李尋歡前胸劃來。
李尋歡視線已經轉開,他沒想到這大漢受到恐吓之後竟然還敢出手,掩不住驚訝之色,身體直覺的往後退了三步,與此同時,但聽“叮”的一聲,眼前一花,某一件兵器先于某一個人擋在李尋歡跟前,替他擋了這一刀。
兵器撞上大刀,大刀一折兩段,兵器重新飛回那個人手中,一切發生在彈指間,便是目光灼灼如楚留香,竟然也沒有看清那是什麼兵器。
那個人三十歲左右,精壯強幹,面色沉如水,眼神幽如潭,這個人本是坐在最不起眼角落裡的,楚留香暗歎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那人早收起了兵器,兩手袖在身後,微微冷笑着睨着大漢。
大漢握着折斷的大刀往後蹬蹬蹬退了三步,撞翻一張飯桌才勉強收住腳步,一口血忍了再忍,猛然噴射出來。
好厲害的一招,就算是出其不意,這一招,試問在座,也沒誰敢說自己一定接得住。
那人冷笑道:“好久沒見這麼不長眼的貨色,若非為了探花郎,我都不屑髒我的手。”
李尋歡毫不感激,反而沉下臉,“探花郎自己有手,若要動手,不需要誰代勞,上官金虹,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上官金虹面色毫無波動,“該出手時,我便出手,探花郎若不樂意,記得下回招子擦得再亮些,手上的動作再快些。”
他施施然,出了門,大門外圍着或坐或站的本來閑散無事的十數個年輕漢子立即緊跟在他身後,這個穿了灰布長衫、坐在最角落的中年人,好大的排場。
這麼一鬧,李尋歡坐是坐不下來了,他在桌上放下酒菜錢,摸了摸李紅袖的腦袋,“今日未得盡興,手藝略有些粗糙,他日有緣,我再送你一個娃娃。”
李紅袖笑嘻嘻道:“哥哥你現在愈發的是個紅人兒,我們見面的機會多得是哩,就怕再見面你記不得我了。”
李尋歡哈哈笑道:“就你這般一身火紅,也是個小巧玲珑的紅人兒,我便是想忘也難。”
李尋歡的視線在楚留香身上微微停頓,楚留香手裡拿的,是剛才李尋歡用來夾住大刀的那雙筷子,李尋歡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又給吞了下去,轉身離開。
在他身後,恒通店霎時開了鍋,都在讨論剛才看似簡單實則驚險的短促交鋒。
說書老者咿咿呀呀調試着琴弦,漫聲道:“小李飛刀,冠絕天下,子母雙環,武林稱雄,卻不知這兩個年輕人,未來兩月,命運如何。”
他身邊的女子道:“子母雙環是那個叫上官金虹的武器麼?他的環也是暗器麼?那麼快,我都沒有看清什麼模樣。”
周遭讨論之聲霎時低了下去,許多人都沒有看清那是什麼樣的武器。
老者道:“子母雙環跟飛刀一樣,武器本身沒有特殊,特殊的是用武器的人,便如這竹筷,人手一雙,并非人人都能用筷子來架得住刀一樣。”
女子道:“說到用武器的人,剛才上官金虹明明救了李探花的命,李探花卻毫不感激,你說他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
老者道:“這你便不懂了,這兩人之間還有一段淵源,三年前,上官金虹還是揚威镖局的副镖頭,李探花也還不是探花,兩人還是朋友,因為一個叫青兒的女子,兩人反目成仇。”
女子驚呼一聲,“莫不是他們同時喜歡上這個女子?”
老者道:“并非如此,青兒本是上官金虹的妾,因她生的貌美如花,妩媚動人,遭到镖局總镖頭的垂涎,按理說朋友妻不可戲,這總镖頭卻不管這些,趁着上官金虹出镖,仗勢醉酒占有了青兒,如果你是上官金虹,你會怎麼辦?”
女子道:“自然是拼卻性命,也要為青兒讨個公道。”
老者道:“上官金虹回來之後,聽了青兒一番哭訴,立即給青兒寫了休書,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給了總镖頭,如果你是總镖頭,你又會怎麼辦?”
女子道:“我若是總镖頭,必定是羞愧難當,要趕緊跟人家道歉認錯。”
老者笑道:“總镖頭若有你一半善心倒也好了,他把青兒毒打一頓,抛卻街頭,美其名曰,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那時正值寒冬,可憐青兒一個弱女子,又是悲痛,又是一身的傷,若非碰上李探花,隻怕早已魂歸地府。”
女子道:“原來如此,李探花必定為青兒報了仇?”
老者道:“李探花殺了總镖頭,但上官金虹,他殺不了,上官金虹是李探花至交好友的親哥哥。”
楚留香暗自唏噓,他竟不知,還有這一段淵源,他想起了昨晚見到的那個紫衣人,上官金翎,回想起來,與上官金虹果然有幾分相似。
李紅袖忽然湊到他跟前,笑嘻嘻道:“你研究了半天,可看出了這筷子是金做的還是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