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負起雙手,看着熙攘街道,聽身後蒼勁聲音道:“李探花舌燦蓮花,唬的住年輕毛孩子,可唬不住我這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五個人,從五個方位朝李尋歡快速圍堵過來,說話的,便是那個瞎眼老者。
京城此時聚集了大批的武林人士,大街上随手一抓都是拿着刀劍的,武林人士嘛,上房揭瓦那是常有的事,百姓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但李尋歡在百姓眼中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有個年輕人正買燒餅呢,猛然一擡頭看見李尋歡,立即大聲道:“快看,那不是小李探花嗎?我去年中秋曾參加過他府上的宴會。”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在京城是鼎鼎有名的,一時間許多人擡頭看來,有人道:“咦,他們這幾個老頭子是不是聚一塊欺負李探花呢?”
“就是啊,那麼大年紀了,幾個人聯合起來對付人家年輕人也不害臊。”
……
那五個人圍着李尋歡不由一瞬間的遲疑,李尋歡微微一笑,他當機立斷跳上屋頂,不就是逼着這幾個人在屋頂上現身麼?有人認出他來,那是最好了。
李尋歡道:“還未請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瞎眼老者道:“高姓大名不敢,不過區區洞庭五老朽。”
李尋歡笑了笑,“原來是洞庭五位老先生,失敬失敬,就不知我與你們何仇何怨,兵器譜隻排個人,不二賭坊的賭局又都是年輕人。”
瞎眼老者道:“老朽不求名,隻求财,有人出錢,要你李探花的腦袋。”
李尋歡點點頭,歎息一聲,“明白了,出錢的人應該姓邱,雙字少京?”
瞎眼老者道:“多說何益,你是小輩,我們不能以多欺少,五個老頭子,你挑一個吧。”
李尋歡道:“好。”
好字出口,他忽然原地一翻身,跳了三尺高,朝着右側圍堵着他的一個矮胖老者掠了過去,腳尖在矮胖老者肩膀一點,下次腳尖落地已在七尺之外,他尚且調皮的以風送來一首打油詩,“時光易老風雲催,京城無端多是非,洞庭五子且自矜,莫失桑榆抱憾歸。”
矮胖老者本來被平白踩了一腳十分氣憤,擡腳便追,打油詩傳入他耳中,他忽然又怔怔站住。
跟在他身後的瞎眼老者皺眉,“老四,怎麼了?”
矮胖老者道:“大哥,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回洞庭了?”
瞎眼老者罵道:“好沒出息的屠老四,要回你回,此時京城風雲際會,哪個要回去做老烏龜。”
一句話功夫,李尋歡早跑的沒影,空留他們暗自跺腳。
李尋歡倒也沒有走遠,他沿着屋頂找尋他的馬,按照馬的腳程,追出三個街口,未曾見着,又折回來找,沒有太久他便找到了,在一個陋巷,馬兒四肢卧地,仰頭哀鳴,馬兒眼中正緩緩滲出淚水。
馬脖子上挂了一張紙條,李尋歡抓下紙條,先觀察馬兒情況,這馬乃是神俊,每日吃的比普通百姓還好,此時任憑李尋歡如何拉也站不起來,李尋歡湊近了仔細看,瞬間滿面怒容,義憤填膺。
竟然有人以重手法生生捏碎了馬兒四條腿上的關節,如此惡毒,着實可恨。
李尋歡以不必要的力道展開手裡的紙條,紙條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今晚子時,沉香亭下。”
李尋歡滿心憤怼難平,江湖紛争,已經殃及池魚,就算他已經遣散滿堂門客,盡他所能的低調,躲也躲不及麼。
回轉府邸,還未進門,便直覺的感覺到危險,兩道殺氣一前一後朝他襲擊而來。
這兩人一人隐身在李府門戶之下,一人隐在府宅對面的百年老樹之上,此時兩人往下沖,李尋歡忽然拔地而起,攀上樹枝,兩人攻擊落空,兵器調轉方向朝着李尋歡再次襲來。
此時李尋歡已經看清了襲擊者,這二人容貌體型幾乎一模一樣,年紀在三十歲左右,兵器也是一樣的,丈八蛇矛,一寸長一寸強,這兩人十分默契的憑着兵器長度筆直來取李尋歡雙眼。
李尋歡一手攀着樹枝,一手小刀滑落指尖,小刀忽然出手。
偷襲者二人幾乎不分前後的慘叫一聲,兵器驟然脫手,他們二人的右手腕出現了一道如線一般的血痕。
李尋歡跳下樹,從照牆上拔下小刀收入袖中,轉身看着兩位襲擊者,“請教二位昆仲高姓大名。”
兩人同樣的面容慘淡,幾乎同時道:“落敗之人,何必留名,隻是李探花未免太過心狠。”李尋歡的小刀,沒有去他們的性命,卻斷了他們的腕脈,習武之人,腕脈若斷,何意于死。
他們這樣說,李尋歡心裡便有些不忍,這幾日偷襲他的挑戰他的人多了去了,對這兩人卻是他出手最狠的一次,隻因他心中一時的憤懑。
“你們……想必也是受雇于邱少京,江湖人習武不易,為了區區阿堵物斷送,值得麼?”
“成王敗寇,何須多言。”兩人默契的同時俯身拾起長矛,便欲離開。
一人從十步外的巷口緩緩轉出,滿目怨毒,惡狠狠瞪着他,“李尋歡,你等着,總有人能收拾的了你。”
李尋歡隻作沒看見,解下腰間玉佩抛給那兩人,道:“拿着這個,到城外大覺寺找主持,你們的腕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尋歡轉身進門,沒有留意那兩人滿目驚詫目光,也沒有在意那邱少京跳腳怒罵的瘋癫模樣。
更沒有料到一個人在邱少京身後幽聲道:“對付此人,有的是法子,何必來這麼愚蠢的招數。”
李尋歡進門,老仆趙叔迎了出來,十分高興的遞給李尋歡一紙信封,“少爺,老爺來信了。”
李尋歡霎時激動,所有不快全部抛出九霄雲外,立即吩咐趙叔準備,沐浴更衣,穿戴整齊之後才在書房坐定了,恭恭敬敬的拆信來讀。
李父嚴謹,經年不見,家書也不過短短一頁,交代近況,說是身體稍有薄恙,已然康複,工作繁忙,生活充實,之後用了絕大部分篇幅來詢問李尋歡的近況,細緻到穿衣飲食,短短一頁,關心之情溢滿紙上。
李尋歡讀過一遍,再度一遍,讀過三遍,面上喜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說不盡的哀愁思念。
趙叔給他遞了杯茶,“少爺,老爺來信都說了什麼,老爺一向身子不好,一到這個季節容易關節疼痛,聽說蜀地潮濕,隻怕更甚……”
李尋歡強自歡笑,“父親是一方長官,又有鐵傳甲陪侍左右,信上說,身體公務都是好的,就是對我思念日甚,唉,我又何嘗不是?”
趙叔也面目慘然,“我在李家待了快五十年,還從未有過此時的人丁單薄,夫人身子骨不好走得早,大少爺又……老爺做官常年在外,少爺,苦了你了。”
李尋歡側過身去,摸出酒囊,喝了一陣,笑了笑,“我跟皇上提過幾回,若有機會,當把父親調回京城,想必……也快了。”
趙叔欲言又止一會,道:“少爺說的是,皇上對您畢竟……”
此時,大門口忽然傳來專屬于太監的尖銳聲音,“李大人接旨了。”
李尋歡立即出門,太監四十歲左右,是常年跟着皇帝的,叫做段長星,執起聖旨尖聲道:“鄭國公自入蜀地,治政有方,萬民歸服,新近又剿匪有功,特此賞賜玉如意十柄,彩絹十匹,宮廷珍釀十甕,禦賜寶劍一口,領旨謝恩了。”
鄭國公是李父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