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剛獰笑,“你還有何話說。”
楚留香道:“你聽,又有人來了。”
諸葛剛側耳傾聽,果然隐隐有馬蹄聲傳來,馬是好馬,頃刻之間便覺得近了許多,他的臉色變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一則是這來者不知何人,但凡來者,隻怕都不善,二則是楚留香的耳力,如諸葛剛磨難中成才,耳力何其了得,他竟然晚于這個少年人聽到聲音,一個人耳力足夠好,功夫也不會差的,他再出手,便要掂量掂量了。
來的首先是八個身穿白色勁裝、騎着高頭大馬的年輕人,年輕人一手握僵,一手拿了一隻掃把,在小街盡頭整齊劃一的下了馬,開始動作迅捷的打掃起街道,打掃完畢之後,八人分組兩排站在小街兩側,分别從懷内取出一顆鵝卵大小的夜明珠,小街霎時明亮如白晝。
此時,小街盡頭出現了一輛鮮花裝飾的香車,從馬車上下來八個輕裝赤足少女,一人提了一隻花籃,八個少女分作兩隊,朝衆人走來,邊走邊從花籃裡灑出漫天花瓣,在她們身後,便是一條由花瓣鋪就的香徑。
在香車之後,是一輛更加豪華、鮮花裝飾的更加豐富多彩的馬車,從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名年輕男子,此人白衣白褲白靴,頭上戴了鑲着碧玉的頭冠,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淩亂與不潔,在夜明珠輝映之下,更顯得他豐神如玉,俊美非凡。
這人負手走過香徑,他踩過的花瓣仿佛隻是經過一陣清風,沒有絲毫被蹂躏過的情景,這人賣弄的一手好輕功。
這人在衆人三步外站住,微微皺眉,看着楚留香,“閣下就是李探花?”
楚留香微微笑着搖頭,視線在他從肩頭露出來的白綢緞包裹上微微停頓。
這人眉頭瞬間皺的更緊,“李探花在何處?”
這人站在珠光輝映下,仿佛鶴立雞群,與周遭環境及諸人格格不入,或許是他周身的一絲不苟,也或許是眉目之間逼人的通天傲氣。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其他人,仿佛除了李尋歡,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甚至沒有留神去注意坐在他一步遠處的伊哭。
伊哭突然跳了起來,一巴掌朝這人臉上掴去,他的手青慘慘泛着碧光,看之便是劇毒,南宮靈驚呼一聲,擡手遮了眼睛不敢細看,這人反應奇快,伊哭的手揚起時候,他開始往後退,伊哭的手往他臉上掴時候他已經滑出七尺,伊哭一招未曾得手,腳下用力一登,大鵬展翅般朝着那人又撲了過去。
那人再次滑開,這一次他便沒那麼潇灑了,他一腳踩在花瓣上,花瓣濕滑,不由得他腳底一滑,雖及時穩住了,到底有些丢臉,他漲紅了臉,怒道:“你是何人,何以無故偷襲?”
伊哭收了手,粲粲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卻已知道你是誰。”
那人冷笑一聲,“哦,你說說看。”
伊哭道:“江湖上有幾個真名士,有幾個假名士,其中最著名最不要臉的要數河南溫縣一個姓呂的小子,據說此人出巨資買了個溫侯的爵位,還自己給自己起了個響亮的名字叫呂鳳先,據說此人自封天下第一,看你這自命不凡的樣兒,呂鳳先便是你了吧?”
呂鳳先冷笑,“不錯,我便是呂鳳先,至于說是不是天下第一,那還要看百曉生的兵器譜,誰說了也不算,至于你,不敢報上名号來麼?我從來不跟無名之輩動手。”
伊哭嘿嘿笑道:“你也不需跟我動手,既然我們的目标都是李尋歡,何如我們聯手?”
呂鳳先冷冷道:“我從不與人聯手。”
伊哭道:“如果你想跟李尋歡動手的話,隻怕你沒有别的選擇。”
呂鳳先道:“為何?你跟李尋歡什麼關系?”
伊哭道:“沒關系,不過他在我手裡而已。”
呂鳳先打量他,明顯的不信,“是嗎?有何憑據?”
伊哭道:“他此時不在我手裡,明日必在我手裡,因為我手裡有一張他不得不來的籌碼。”
呂鳳先道:“什麼籌碼?”
伊哭道:“這你便管不着了,明日那李尋歡必遭人毒手,不在你手裡,就在别人手裡,我想諸葛先生與常先生都是十分有興趣的,他們的名頭可一點都不比你差。”
諸葛剛和常老怪的表情忽然不約而同的微妙起來。
呂鳳先視線在諸葛剛和常老怪臉上停留片刻,忽然旋身便走,到了他那輛華麗馬車前,湊近車窗低聲嘀咕一陣,又旋了回來,清了清嗓子,道:“你要如何合作?”
伊哭笑了,“不急。”他的視線落在楚留香和南宮靈身上,來回打量一陣,最後定格在南宮靈身上,粲粲笑道:“小朋友,你知道我是誰麼?”
南宮靈嘻嘻笑道:“我知道呀,我知道你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青魔手’伊哭伊大俠,還知道你有個漂亮的老婆叫藍蠍子,我跟她……”
伊哭打斷他,“小朋友,這個時候可不是孩子玩耍的時間,你師父都不管你的嗎?”
南宮靈道:“我師父說了,我是小孩子,好奇心強,我随便去哪裡玩都好,記得報上他老人家的名号,就沒人敢為難我了,伊大俠,你說是麼?”
伊哭笑了笑,“不錯,他老人家說的很有道理,但他沒有跟你說過見到某些人要客氣些?聽到某些話要裝作沒聽到?”
南宮靈道:“這我便不知道了,或許您親自去問問他老人家?”
伊哭道:“我正有此意,你便帶我去見見他老人家吧。”
他忽然伸出手,蒲扇大的手掌一左一右,同時襲向南宮靈和楚留香,南宮靈連忙往後一跳,沒來得及跳開便被伊哭揪住了後背衣領,單手提了起來。
楚留香卻仿佛被吓暈了,呆呆站着任由伊哭的手扣住他肩頸大穴,瞬間動彈不得。
伊哭粲粲笑道:“任慈老兒也太自以為是了,總有幾個人是他見面也該客氣客氣的,你這條小命便當是我給他個教訓吧。”
他揪着南宮靈後背衣領的手往前一扣,南宮靈便仿佛小雞仔一樣被他從脖頸後掐住脖子,瞬間臉漲得通紅,另一隻捏住楚留香肩頸大穴的手也同時用力——
諸葛剛忽然道:“且慢。”
伊哭道:“諸葛先生有何指教?”
諸葛剛道:“這人戲耍于我,着實可惡,他的命該有我來解決。”他說的,自然是楚留香。
伊哭哈哈大笑起來,輕輕松松的單手抓起楚留香,朝着諸葛剛扔了過去。
楚留香哪裡是那麼好捉的,他在空中變化身法,本想脫開掙縛,視線内隐約看見不遠處的沉香亭内紅光微微一閃,他眼珠一轉,忽然不動了,任由諸葛剛抓住他衣領,朝地面上狠狠的一掼。
便在這時,有人咳嗽了一聲,這聲音一點都不大,但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這個聲音不屬于他們任何一個人。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楚留香剛才看到的,從沉香亭的欄杆内,傳來了一陣短暫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之後,火光穩定下來,一陣明一陣暗,空氣中隐約傳來一股小蘭花旱煙的味道。
那裡何時坐了一個人,這個人是誰?
伊哭把南宮靈一手抛開,迅速朝着火光掠去,不過片刻,他退的卻比掠去時候更快,退回來後,一聲不發,拉着邱少京上了馬車,上馬車後,他的視線落在諸葛剛和常老怪身上。
這兩人都是老江湖,常老怪一言不發拉着常墨林上了馬車,諸葛剛視線在火光處短暫停留,他抓起楚留香便欲上馬車,便在這時,不知為何他手腕一麻,楚留香忽然便從他手裡掙脫了,他直覺的握住瞬間紅了一塊的手腕,那一塊已經高高鼓了起來,馬車便在這時候出發了。
呂鳳先默默站了一會,快步回到馬車上,吩咐道:“跟上前面那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