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曜低着頭在飛速打字，沒看到秦書意已經到了。秦書意做了三秒的心理建設，緩步挪過去。

陳曜回完信息，擡頭就看到秦書意正朝自己走來。他手裡拎了個老年人才會拎的翠綠色布袋，上身白色打底搭配薄開衫外套，黑色休閑褲下搭配了一雙運動鞋。

陳曜嫌棄皺眉：“小意，你好歹也在公司工作快一年了，怎麼審美還是那麼差？”

剛剛離得遠，秦書意沒發現陳曜的不同，現在離得近了，才看出來陳曜滿臉的疲憊。雖然他刮了胡子，噴了香水盡力遮掩了，但還是難掩那股頹廢的氣息。他眼下的烏青很重，眼神也不複往日的神采飛揚，像是蒙了一層擦不掉的灰，嘴角習慣性揚起的弧度也帶着點勉強的意味。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彎了脊背，那身耀眼的打扮此刻更像一層脆弱的殼。

陳曜是個人如其名，在人群中十分閃耀的人，自秦書意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是時髦、精緻和耀眼這三個詞的代言人，秦書意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喪氣的樣子，仿佛被什麼東西忽然抽走了精氣神。

“你……”秦書意和陳曜認識快要一年了，雖然他們的關系主要是陳曜在主導，兩人準确來說是上下級，但他自問他們之間也算得上是朋友，至少他把陳曜當朋友。所以他忍不住關心道：“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是公司經營出問題了？”

秦書意進入社會已經一年多了，陳曜這樣大受打擊的狀态也見過幾次，基本都是園區老闆生意出問題了，就會和陳曜現在這樣，有一種強撐的即将枯萎的感覺。

陳曜愣了一下，随即低頭撥了撥額前的頭發，遮住了臉上的表情。他把手機裝到上衣口袋裡去，伸手在秦書意頭頂水平比劃了一下，對齊到自己的鼻子：“你長高了，上次見面你才到我嘴唇下面。”他聲音刻意放得輕松，但那份刻意反而暴露了更多的不自然。

秦書意見陳曜并不想聊自己提起的話頭，很識趣地配合他轉移話題：“我才十七歲不到，會長個子不是很正常嗎？”

陳曜：“額，忘了。誰讓你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我老覺得你比我大。”

“心理年齡來說的話，是這樣沒錯。”

……

秦書意帶陳曜去了常去的那家魚店，店裡剛好進了上好的鲈魚，秦書意精挑細選了一條，又買了些配菜和麻辣魚的火鍋底料兩人就回家了。

魚已經被攤主簡單處理過了，秦書意又仔細洗了一遍，在魚身上劃了幾刀，将準備好的姜蒜放上去腌制，廚房裡散發出生魚特有的微腥氣味。

陳曜不知何時來到了廚房門口，抱臂靠着門框正出神地看着秦書意腌魚，眼神有些空洞，仿佛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秦書意轉身去拿土豆，冷不丁便看見個紅頭發大高個堵住了自家本來就不大的廚房門口，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陳曜，你走路沒聲音的嗎，我早晚要被你吓出心髒病。”

陳曜看着秦書意從地上的袋子裡拿起了兩個土豆，突然說：“你今天找我應該不是單純吃飯吧？”

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秦書意不知道這話題怎麼忽然拐過去的，但還是回答道：“對，我有事想咨詢你的意見。”

陳曜看着秦書意沖洗土豆，沒說話，表示洗耳恭聽。

秦書意繼續道：“我現在攢了一筆積蓄，不算多，十萬，想要投資，你覺得服裝這塊有合适的嗎？其他行業有靠譜的也可以。”

陳曜：“……現在的工作不好嗎？你想離開公司？”他問得很輕，語氣裡有一絲極力壓抑的緊張。秦書意也聽到了那些傳言，準備離開他身邊了嗎？

陳曜的眼神晦暗，強忍着情緒。

秦書意背對着陳曜削土豆，語氣平靜：“服裝模特是吃青春飯的啊，大部分要求三十以下，這事業幹不了一輩子。找到一個方向站穩腳跟比較靠譜。”

陳曜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點，他認真道：“你的想法倒還挺成熟的。服裝行業确實有很多方向值得投，但是量級為10萬的我沒接觸過……”

秦書意想了一下，确實是這個理兒，看來自己就像幻想皇帝用金鋤頭的農民一樣，無法想象自己沒見過的事情。

人果然掙不到認知以外的錢。

秦書意歎口氣，把削好的土豆們又沖洗一遍，按住一個，開始切條。

陳曜良久之後說：“與其出去投資，不如試着和我合作怎麼樣？工作室現在有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如果你能幫我想辦法處理掉，我們可以實現共赢。”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書意，抛出了橄榄枝。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同時解決兩人困境的途徑。

秦書意不會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你說說看，如果能共赢那當然是最好的。”

原來去年那批秋款庫存一直積壓到了現在，時裝這個行業更新換代很快，積壓的庫存和今年流行的風格差異很大，即使清倉銷量也不會好。陳曜的工作室資金周轉出現嚴重問題，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将這批秋款變現，将資金鍊的缺口補上，否則明年的春款沒有資金做貨，工作室就會關停。

他一邊聽着陳曜的困境，一邊手上麻利地将土豆條泡進清水裡防止氧化，大腦飛速運轉，結合剛才看到的陳曜的狀态，一個巨大的疑問浮上心頭。

在秦書意的認知裡，陳曜的父母光是支持他創業就輕松給了他200萬試水，那麼現在陳曜的工作室經營困難，隻需要和父母說一聲，資金缺口要堵上應該不難。退一步講，即使陳曜的父母經濟也出問題無法幫助陳曜了，陳曜的那些朋友也是非富即貴的，難道找他們借幾十萬也沒有嗎？

秦書意心裡有疑問，但是也不好問出口，這是陳曜的隐私，他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幫陳曜把去年積壓的秋款變現。他壓下心頭的疑慮，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問題上。

秦書意在接近一年的服裝模特從業期間，對這個行業的變動一直是積極關注的。他之前就看到有人在網絡上直播，效果不錯，雖然直播是新興事物，還沒能形成規範的行業規則，但他認為直播賣貨會成為未來的主流。

如果他現在入場，或許有機會在這片藍海裡占據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