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謝承煜開府獨居後,她便開始疏遠他;許是兄長去世後,小皇帝繼位,她更是處處防備着,哪怕他從未有一瞬想過那個位子。
懷璧其罪。
如果不是因為民間傳的沸沸揚揚說攝政王孤鸾壓紫微,不以姻緣調和會導緻山河傾覆,太後也不會被迫下旨給他選妃。
那晚蘇朝琳夜探王府書房被他抓住後,他信了她是太後派來接近他的細作,他不想拂了長嫂面子,便放她離開。
卻沒想到這女人會夜夜都帶着一些小玩意回來,把他當成仙樂坊的花魁一般讨好。
他派去蘇州的探子早就帶回了消息,他想不通和外祖母相依為命的孤兒是如何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從何處習得這一身武藝?又是如何攀上太後的?
雖然蘇朝琳在外的名聲依舊是虛有其表的粗鄙賈女,但是謝承煜第一次見她時,便先看到了她眼裡對“攝政王印”的勢在必得,是她夜夜谄媚笑容下堅定的野心。
不知何時起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女人的放肆,中秋宴前一晚見她時先開口給了她承諾,他以為她會高興,可以向太後去邀功了,卻沒想到她恬不為意地坦白自己與太後無關。
在中秋宴上當着太後的面蘇朝琳果然說自己是第一次見攝政王,這個女人身上始終籠罩着一層濃霧,他看不清。
而太後并沒覺得蘇朝琳一個賈女當衆“調戲”攝政王有何不妥,還放任一群秀女對攝政王評頭論足。她也明知謝承煜不喜,卻還是把畫賞給了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太後并沒有在外人面前維護她這個小叔子。
宴席散後,秀女們由宮人領着原路朝宮門走去,馬車停在宮門外排起長隊,像她們初到大興城那日一般。
隻是今夜過後,攝政王選妃這件事該有個着落了。
衆人的馬車聲遠去後,蘇朝琳被秦嬷嬷單獨領着朝慈晖宮走去,太後端坐在正廳上方。
蘇朝琳跪在廳外,聽着廳内冰冷的聲音傳出:
“哀家聽說你捐了十萬金?你就那麼想嫁給謝承煜?”
“回禀太後,民女是想嫁給攝政王。”蘇朝琳說着突然擡起頭看向廳内。
“你一個賈女,野心倒是不小?”太後臉上果然全無宴席時的和藹笑意,一雙杏眸浸滿寒霜。
“民女自幼父母雙亡,是外祖母一邊行商一邊将民女撫養長大,崇甯三年,江南自春日起連日暴雨,祖母散盡積蓄四處救助嬰孩,建立育嬰堂,可惜天公不憐。”
“蘇湖熟天下足”偏偏就在那年不管用了,蘇州災民似虎豹豺狼,圍堵了堂門想要強搶嬰孩口糧,幸虧當時的蘇州知府帶着禦賜的“東南富賈”牌匾趕到,還調派了東南駐軍守護育嬰堂。
“民女是貪心,先帝賜的富字,意在仁富,卻保得我阖府平安。那時民女就懂了,有了權力才會有保護她人的能力!”蘇朝琳看向李蘊的目光,坦坦蕩蕩、毫不躲閃。
李蘊倒是在心下暗贊:“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一個賈女,沒粘得一身銅臭,倒是年紀輕輕就知權力的妙處,孺子可教。”
“你就不怕哀家殺了你?”她威嚴的聲音裡浸着無邊的寒意。
蘇朝琳心裡現下也慌得很,她是在太後把畫賞給謝承煜後決定假意“攀附”太後的,而對于這樣一位有政治野心的太後,修廟建寺定然吸引不到她。
“民女不怕,因為您要是想殺民女,剛剛在觀星台民女冒犯煜王時您就可以下旨,但您反而賜了民女一壇禦釀。”
“攝政王妃這個位子不是你一個賈女就坐得穩的。”
“民女是孤兒,若太後娘娘不嫌棄,民女願唯您馬首是瞻,甘願做您放在煜王身邊的一顆棋子。
“民女有錢,若太後娘娘願意,民女會以娘娘的名義在全境各地建立書院,為您廣納賢才。”
皇帝年幼,謝承煜大權獨攬,太後想要與之抗衡,沒什麼比人才更重要了。
更何況據蘇昭琳這些日子的觀察,謝承煜對于那個位置其實并沒有什麼野心,怕是太後自己也不知道亦或是不肯相信。
半晌,廳内那人才緩緩開口:“你和哀家認識的一個人倒是很像。
“路都是你們選的,罷了,哀家便也成全了你這份坦蕩的野心。”
太後留着秦嬷嬷有話說,讓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送蘇朝琳出宮,幽長的宮道在月光下倒是顯出幾分瘆人的荒涼來。
小太監本來走在蘇朝琳前面,出了慈晖宮沒多久就漸漸和蘇朝琳并排而行,微微側着臉露出一顆可愛的虎牙笑道:
“主人,好久不見呀!”
“阿淮,好久不見。你還是改個稱呼吧。”蘇朝琳心情很不錯,笑着回他。
等到蘇朝琳回到宮門口等待的馬車旁時,看到阿鸢和阿青皆是一臉菜色,離車兩米遠。
她朝着她們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邊上車邊說:“你們離車這麼遠幹嘛?車裡有……”看清車裡坐的人時,她把嘴邊說了一半的“鬼”字又咽了回去。
“貴人啊!貴人怎麼在民女車裡呢??”
謝承煜正端坐在她的車裡,看着她變幻莫測的表情,一時失神。
待二人反應過來時,蘇朝琳已被謝承煜一把扯進車裡,穩穩地坐在了攝政王結實的大腿上,很安心。
“原來蘇小姐今日對本王是一見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