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的風愈發的急,菊花的花瓣落了一地,蘇朝琳立刻俯身跪地: “臣妾豈敢,商人家的孩子若想進入官學讀書,必須交更多的學費,每年收繳的學費絕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是一筆大生意,臣妾一個賈女出生,承蒙太後擡舉,怎會有膽量去動搖國本,隻是在商言商罷了,請太後明鑒。”
李蘊沉思的盯着她許久,才緩緩開口:“照你這麼說女子學院也是一門生意?能送女生去讀書的人更是鳳毛麟角,你又要收多少錢?”
蘇朝琳:“是,也不是。這件事是臣妾異想天開了,求太後責罰。”
亭外的風還是未停,黑雲也聚了起來,越壓越低。
“你是想讓禦史的唾沫淹死哀家吧?官學可以以哀家的名義去做,女子學院絕對不可以!擡起頭來告訴哀家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蘇朝琳緩緩擡頭,看到李蘊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她被風灌涼的身子頓時又沸騰起來了,有些顫抖地回道:“是。臣妾明白了。”
太後這才點了點頭:“你要做的事可遠比現在這一身翟衣華冠要重得多,你就不怕把你壓壞了?”
蘇朝琳挺直身闆一字一句說道:“臣妾依舊是不怕。”
太後似笑非笑地遞了個眼神給秦嬷嬷,秦嬷嬷趕緊上前扶起蘇朝琳,眼瞅着大雨就要來了,衆人簇擁着太後起駕回了慈晖宮。
剛進了慈晖宮不久,這場雨才終于傾盆般落了下來,噼裡啪啦地砸在宮裡的紅瓦青磚上,老天奶才不管你是王侯将相還是平頭百姓,隻要你敢不躲,那這雨就一定會落在你頭上。
幽幽宮道,被雨簾遮擋,漫起一層冷霧,慈晖宮門前的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撐着傘徐徐地朝這邊走來。
慈晖宮的宮人看清來人後,忙向宮内報去:“煜王爺來了。”
屋外的雨繼續噼噼啪啪地砸着,屋内的蘇朝琳此時不解謝承煜是何用意,身體不自覺地繃緊。
衆人的目光皆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這位新婚的煜王妃臉上,這樣大的雨,明德殿離慈晖宮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王爺是特意冒雨前來接她的,這煜王妃竟會如此得寵。
太後果然也沒有輕易放過這一點不尋常,裝作無意地問蘇朝琳:“本宮聽聞昨晚煜王去了趟兵部,王妃可知是發生了何事?”
蘇朝琳感受到廳内變得微妙的氣氛,一臉真誠地回道:“昨晚王爺歇在宸極院,兵部的事王爺怎會說與臣妾,臣妾不知。”
太後眯起眼打量着她,似乎想要從她漂亮真摯的面上找出一絲裂縫,可惜蘇朝琳依舊十分鎮定,沒露出破綻來。
太後:“哀家提醒你一句,男人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你可以籠絡,但是要動了其他心思,那就是自尋死路。”
蘇朝琳:“是,臣妾多謝太後娘娘提點。”
太後:“秦嬷嬷,把哀家備好的兩份賞賜帶給王妃,讓小淮子送王妃出去吧,本宮乏了,跟王爺說他不必進來叩拜。”
蘇朝琳松了口氣,接過賞賜後謝了恩,跟着淮公公朝外走去。
阿淮的傘打得偏,自己的肩膀濕了大半,嘈雜的雨聲蓋過他的聲音:“主人,前些日子高珣為他兒子的事求到太後跟前,今日煜王又非要冒雨前來,太後起疑了。”
蘇朝琳:“嗯,太後疑心已起,便不會輕易放下,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行至慈晖宮門口,謝承煜也剛到,他本就生得高大,蘇朝琳又被傘遮着,隻得擡起頭去看他,朱墨色的傘柄襯得那人骨節分明的大手十分剔透,虎口處常年握刀磨出的薄繭卻有些刺眼。
淮公公:“奴婢見過煜王爺,太後娘娘打發奴婢來和王爺說一聲,您不必再進宮去叩拜,接了王妃直接去承乾宮就可。”
謝承煜沒接話,他正低頭看着蘇朝琳,那雙幽暗的桃花眼裡帶着些急切,蘇朝琳頓時明白他為何要親自來了,謝承煜是故意的,故意在太後面前不遮掩自己對王妃的“愛護”。
蘇朝琳擡腳跨過慈晖宮高高的門檻,謝承煜往前探了一下傘,從阿淮的傘底接過她,蘇朝琳湊進他的傘底卻沒再擡眼看他,也沒注意到那人眼裡的急切一瞬轉為了安心。
她回頭對着阿淮說:“有勞淮公公了,請淮公公吃杯茶,還望公公笑納。”
說着摸出一把金豆子塞進了阿淮手裡。
“王妃客氣了。”阿淮淺笑着回道,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他看着雨霧裡那把黃琮色的油紙傘下穿着同款禮服漸行漸遠的二人,手裡的金豆子被他小心翼翼地從領口裝進衣服貼近心口的口袋裡,那個口袋裡還靜靜地躺着一枚崇甯年間鑄的銅闆。
“拿去埋了你的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