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謝铮宴駕時謝稷珩隻有三歲,謝承煜覺得這個小侄兒和他同病相憐,生在帝王家有無上的尊榮,卻偏偏都不得母親垂憐。
謝承煜帶着皇兄的寄托,抑制本性做起了循規蹈矩的攝政王,任憑外界如何揣測,信或是不信,他都全心守護着這個小侄兒,所以他根本無法回應蘇朝琳赤裸裸的野心。
回府的馬車上,兩人仿佛都憋着一口氣,誰也不願先開口,到了王府蘇朝琳先下車回了昭陽院,謝承煜則繼續乘車朝着兵部去了。
昨晚接到軍報的時候謝承煜已經決定了要開戰,西北蠻族素來分裂,各部多有龃龉,謝承煜已經允了西北開互市,雖然邊境這兩年深冬偶爾會被騷擾,蠻族會搶些糧食,但是絕不會突然跟西雲國撕破臉,這次蠻族各部來勢洶洶,顯然不是臨時起意。
盧悅坐鎮西北,絕不可能敗成這樣,如果問題不是出在邊境,那就是朝中有人暗中勾結外族,而他們卻事先毫無察覺,謝承煜故意拖着不下令,就是想看清各方勢力對此是何反應。
今早的朝堂上,他定了出兵的決策後,李世廉突然改口,說他還有一筆錢沒算進去,今年攝政王選妃,秀女們納捐的共計兩百萬兩白銀還在金兆府的倉庫裡,這筆錢的歸屬問題一直沒有定論。
衆人都知道這是賣了攝政王的“臉面”換來的,既不能光明正大地入國庫,煜王府也一直沒松口,就隻好暫存在京兆府的倉庫,沒成想遇上了戰事,戶部現在一口咬定隻拿得出八十萬兩,李世廉這個老狐狸早就在打這筆錢的主意。
“卑職不懼那些西北蠻子!求王爺允許卑職率羽林軍前去!”
兵部議事廳裡,禁軍左威衛大将軍崔岩跪在正中間,他和盧悅都是黑雲騎都尉出身,跟謝承煜在燕北戎馬倥偬,平定了燕北後,黑雲騎卻再次做起了王府親兵。
沒想到謝铮會令謝承煜做攝政王,這兩年他們和謝承煜一樣,雖然面上風光,盧悅被派去了西北,崔岩留在大興城做了羽林軍主将,實際上都過得很艱難,禁軍不服他,西北駐軍不服盧悅,群臣不服謝承煜。
“崔将軍你起來吧,本王會親自領兵去西北。”謝承煜不容置疑地回道。
“王爺!”
謝承煜這兩年殚精竭慮,朝局逐漸穩定,軍中也建立了自己的親信,禁軍主要隊伍羽林軍内士兵大多數都是他和崔岩重新招募的,但是其他各衛還沒來得及收整,背後到底由誰操控還真不好說,崔岩和禁軍各衛混得更熟,他還需要崔岩留在大興城幫他看清局勢。
盧悅杳無音信,此刻西北到底被誰控制着還不好說,陽光鎮至關重要,蠻族諸部的目的絕不單單是西北,謝承煜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親自去一趟,無論派誰去都會變成下一個盧悅。
他在兵部簽發了給河西節度使的調令,先預調兩萬涼州軍立刻西進馳援,又派人快馬加鞭的向沿途各個州縣發軍令籌集軍糧。
禁軍十六衛的諸位将領昨晚連夜和謝文滄推演了戰局,今早請求出兵的折子已經遞了上去,兵部奏折内閣不敢留中,早早就交到了承乾殿的案前,隻等攝政王朱批後就要立即整隊出征。
謝承煜在兵部做完部署後不再停留,又要匆匆趕回承乾殿。
其實兵部他不常來,謝文滄是謝文淵的親哥,兄弟倆一武一文,在前朝開始就表裡相應,謝文淵篡位後,這些年滄王就一直任着兵部尚書這一重職,從未出錯。
直到兩年前謝铮将兵部的虎符收回交予謝承煜,謝承煜卻不再四處征戰了,他急于穩住朝局,西雲國休養生息了兩年,這一仗來的比他預料的要早。
承乾殿裡點着謝承煜喜歡的松樹味熏香,謝稷珩看着旁邊那人一臉嚴肅地批閱奏章,小聲問道:“皇叔,你是不是缺錢了?朕有錢,父皇留給朕的内庫鑰匙朕可以給你。”
攝政王從奏章堆裡擡起頭,眼裡有些欣慰,溫柔地回道:“臣怎麼能動用陛下的私庫?既然是先帝留給陛下的,陛下就存着吧。”
“可老師說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朕不想皇叔憂心。”
“陳大人帶陛下習兵法嗎?”
“嗯,是朕今日主動要學的,朕早點學會這些就能早點替皇叔分憂,今日朝堂上他們都在為難您。”
謝承煜的笑容更深,向小皇帝招了招手,謝稷珩跳下大龍椅,走向那人,那人慈愛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後腦勺:“珩兒好學是好的,不過也不必急着長大,皇叔會幫珩兒掃清一切,讓珩兒做有史以來最聖明的君主。”
殿外大風還是刮個不停,宮人都靠牆瑟縮着身體急急走着,承乾殿内卻是一副安甯溫馨的樣子。
待謝承煜回到王府時,已過了亥時,他在宸極院沐浴後換了衣服朝着昭陽院走去,蘇朝琳好似早知他會來一般,坐着等他,那柄玉如意就端放在正堂上,流轉着溫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