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至乾雀門緩緩停下,壽長宴睡了一路終于精神了些,埋着腦袋瞎蹭一通悠悠轉醒。
馨香環繞着往壽長宴鼻子裡鑽,先入眼的便是一截雪白的脖頸,壽長宴愣愣的反應過來自己歪在封無災身上睡着了,慢吞吞的直起身。
“兄長,你醒啦?”封無災樂颠颠的偏頭看過來,水眸光潤,“該下車了。”
壽長宴怔怔的點頭掀開門簾下車,愣是沒有懷疑睡姿一向端正的他為什麼會睡歪在封無災身上。
一下車,寒意迅速襲來,壽長宴接過封無災遞來的手爐暖手,将銀狐毛披攏嚴實了些。
朱紅的宮牆蜿蜒無邊,看不到盡頭,乾雀門嵌在其中,朱雀蟠龍的花紋精秀,一波禁軍立在兩側,幾名太監候在門口,仔細檢查着來往官員。
壽钰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行動間青潤的玉簪上步搖微晃,南珠輕輕貼在一起卻并未發出聲響。
壽钰襲一身淡碧水襖銀線絹繡蓮花,白貂毛圈在肩上,烏色青絲間隻簪了一隻水碧玉簪,她不複平日的素面,清秀巧緻的臉上敷了層薄粉,将氣色提了一些,上了眉黛的眉色淺了點,飽滿的唇肉染上淡紅,似雨後漫起的細霧,朦胧的婉柔中夾雜着端莊雅麗,大家閨秀之氣一覽無餘。
壽钰走到宮門,跟在旁邊的侍女遞上壽家玉牌,由太監略略檢查過後領着壽長宴封無災進了宮。
宮宴規定每人隻能攜帶一名侍從,除了封無災是獨身一人外,壽钰帶了喜燕,壽長宴帶了蘇宇,五人随着領路太監在宮中行走。
朱紅宮牆上覆了一層白雪,漆紅的牆一望無際,壓抑莊嚴的氣息自四處包裹而來。
這是天子的住所,他們必須打足精神小心行事,稍有差池等着他們就是家族的頹落,九族的亡存。
喜燕是第一次進宮,一時被震的有些擡不起頭,畏畏縮縮的跟在壽钰側後方,小心的張嘴喘氣。
這裡的壓抑包的她喘不過氣來,不由得思考那些個宮妃是怎麼在這日複一日的生活。
再嬌嫩的紅顔美人進了宮,在無邊的冷落下凋謝,不見天日的活在四方窄小的宮裡,出來時已是一副枯骨。
皇宮如何輝煌宏偉也比不得外頭天地的廣闊,對于熟悉皇宮的宮妃來說這不過也是個牢籠,華貴淫.奢的牢籠,她們是否會在無望的等待中心懷怨念的渴望自由呢?
喜燕晃了晃腦袋回神,老老實實的跟着壽钰生怕犯錯。
封無災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眸裡卻含滿雀躍期待,他依稀記得前世他進宮時可是得到了一個大驚喜呢。
一想到有好戲可以看,他就忍不住微微揚唇,壽長宴瞥見了有些好奇,但沒有發問。
一行人整整齊齊朝聚喜殿走去,百米外的高閣悄悄開了扇窗。
嬌俏的女孩扒在窗台上,有些卷曲的發絲垂在頰側,一雙水靈靈的鹿眼直直望着遠處行走的人,笑得嘴角陷進去個小窩:“皇姐皇姐!快看呀,又來人啦。”
閣内小榻上斜躺着閉目養神的女子緩緩睜眼,雪白的臉上表情穆然,濃密的睫下是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瞳:“峻德,回來。”
燕雨撇嘴不滿:“皇姐!”
燕瀾緩緩擡眼看向她,蹙眉:“外頭冷。”
“不冷!一點都不冷呀。”燕雨笑嘻嘻的揮了揮手臂,“我穿得可厚實啦。”
燕瀾歎了口氣沒有回話。
“皇姐,你不好奇嗎?宮裡頭來了好多大人,公子小姐一個個長的都挺俊美的呢,但他們好些個都很怕這裡似的,我方才見着丞相老頭的兒子啦,他穿得華貴風度的,走起路來卻沒忍住縮頭縮腦,真是有趣呀。”燕雨眯着眼笑起來,嗓音浸滿了喜悅。
燕雨已經盯了來往參宴的官家子弟一個時辰了,但一點不耐都沒有,仿佛觀察他們是多有趣的事一樣。
燕雨的生母出身江南郡守,在偌大一個皇宮裡這出身算不得什麼,能進宮也隻是因為她生的屬實貌美,都說紅顔薄命,她在生燕雨時難産去世,出葬時年方17。
燕雨沒有強大的母家支持,宮妃們慣是些權衡利弊的,沒有好處便也沒誰願意收養燕雨,而夏皇見生的是個公主,更是懶得管她。
燕瀾是嫡出長公主,自幼在母後嚴厲的管教下成了尊冷冰冰的木頭,喜怒不形于色,偏她路過産宮聽見嬰兒洪亮的啼哭聲時心髒一縮,莫名起了恻隐之心,抱着褓襁裡皺巴巴的嬰兒回了宮,求着母後收留她。
燕後坐在軟榻上,一雙狹長冰涼的眼眸落在燕瀾懷裡的嬰兒上,一言不發。
燕後沒出聲,燕瀾也就沒起身,在長殿上跪了半個時辰,腿腳疼得發麻,尚且7歲的她纖細的胳膊抱着有些重量的嬰孩,被壓的發抖。
燕後看着地上倔強跪着的骨肉,還是疼惜的答應了。
雖說養在燕後的名下,但人人皆知燕雨實打實是燕瀾帶大的。
燕瀾不喜聒噪,日日悶在宮裡熟讀經書,燕雨便也沒有出過宮,對外頭屬實向往,現在好不容易操辦宮宴,她怎麼也想透過外頭進來的賓客滿足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