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在村中,你也算沒丢我的人。”察覺到甯鸢的目光,孟莳側過頭,語氣雖淡,卻透着贊賞。
此時薄霧輕繞,村莊在新陽中蘇醒。美人立于槐樹下,香風拂面,衣袂飄然,着實讓甯鸢有些暈乎。
接下來那句,便更讓他暈上加暈——
“阿淵,你可願随我回清虞宗?”孟莳駐足,言辭間,帶着期許。
“啊?”甯鸢愣住。
這這這,這也太過突然。
孟莳目視甯鸢,輕聲問着:“我下山已久,算着日子,是該回去了。你既已不記得婚約,是否要與我在此地分道揚镳?”
分道揚镳?
那必然是不願的。
畢竟長得好、打架厲害的未婚妻,世間少有。
可去清虞宗,意味着踏入全新天地,自己是否能适應,亦未可知。
甯鸢心中微動,頗有些躊躇不定。
擡眼望向孟莳,對上她溫柔目光,想起她整夜為自己療傷喂藥,甯鸢心中那份猶豫逐漸瓦解。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願随你同往,隻是……”
他頓了頓,語氣透着倔強:“你得教我,如何打得過那些欺負我的家夥。”
他指指自己被捅穿的肚子:“還疼呢。”
孟莳唇角微揚:“等去了清虞宗,我教你些傍身的法術,應付區區山賊并不難。”
但她又想:薄暮冥知道妖物合卺鬼伏誅,不日便會尋至,若被他跟蹤到甯鸢下落,跟去了清虞宗,恐生變故。
遂道:“你身子尚需調養,待康複些,再啟程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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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鸢身體漸愈,久不活動透氣,心情郁悶。趁孟莳外出采藥,他悄悄溜出山洞,來到附近市集。
市集熱鬧熙攘,各色攤位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甯鸢四處逛着,最終在一個書攤前停下腳步。
攤主是位須發斑白的老者,正低頭整理書籍:“小友中意哪本?”
“我随意看看。”
目光被一本泛黃的冊子吸引,封面上寫着:《修仙秘笈》。
四個遒勁有力的篆字,令甯鸢很是心動——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妙法,如果能幫他在清虞宗立足,便不會拖累孟莳了。
他翻開書頁,紙張雖已陳舊,字迹卻清晰可辨,内容詳述修行之道,似乎頗為高深。
甯鸢心中暗喜,覺得此書正合己意。
他摸了摸懷中孟莳給他的銅錢串兒,應該夠吧。
“就要這本!”
“小友好眼光!這本乃是凡人修仙的上乘秘笈,隻有有緣人才能遇到,今日小友也算是得了個好機緣,老朽便五文錢賣給你吧!”
甯鸢越聽越喜,銅錢數了五個扔給賣書翁,便将秘笈收入懷中。
離開書攤,聽見前頭人聲鼎沸,似乎是一座茶館,有說書先生在講奇談。
甯鸢想湊個熱鬧,随人群擠過去,靠着欄杆聽。
湊熱鬧的人實在太多,擠着擠着,他從欄杆被擠到了台階下,又從台階下被擠到了樹叢旁,被樹枝戳得腦袋疼。
“再擠我要上樹了!”甯鸢怒吼一聲,周圍的人跳了一丈遠。
“吓,這小哥長得像個姑娘,中氣倒挺足。”
“小哥,可曾婚配啊!”姑娘的手絹從甯鸢臉上拂過,害得他打了個噴嚏。
“噓,莫鬧,要開始講了。”
隻聽那說書先生拍案道:“話說三千年前,世間本無魔域,也無魔族。那上界魔尊懷砂,為愛堕魔,竟開辟三千魔域,成就今日魔族之盛!”
甯鸢心裡奇異,凝神細聽。
“這懷砂是何人?他乃是仙君長玦的仆從。長玦本為上界人族仙尊,修為蓋世,率衆推翻未央族暴政,驅逐妖族,功勳卓著。然而,人族戰力日漸不敵,為挽救蒼生,長玦棄了仙道、改修殺戮道,終緻天道反噬,身受重傷。”
“更不幸者,仙門同道竟乘其危,圍剿于他,緻其身死道消。”
“懷砂忠誠,一夜成魔,為主複仇,屠盡天下仙門!終開辟魔域,庇護長玦身軀。懷砂在長玦的屍身旁殉情,追随其主魂魄轉世......”
好一對癡人。
世人無情,長玦卻偏偏以身殉道,除了懷砂無人憐憫;懷砂亦深情,可他滿心滿眼的長玦,恐怕也未曾看過他一眼。
不是妄念是什麼?
等甯鸢從深思中反應過來,聽客早作鳥獸散。
他感覺自己臉頰涼涼的,擡手抹去竟是一行淚。
“看來我這迎風淚的毛病越發嚴重了。”甯鸢沒多想,拿袖子擦了擦,便往回走。
市集的巷道複雜,七彎八拐,走着走着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甯鸢心下一涼——迷路了,要完。
不過遠遠地,他便看到孟莳提着食盒,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圍住,而孟莳也正好看到了他。
說救星救星到。
“大善人,給口吃的吧。”
“姐姐,我們三天沒吃飯了!”
小孩子将她團團圍住,孟莳卻并沒有把食盒打開,而是散了些銅錢與他們,徑直朝甯鸢走過來。
對一個很餓的人來說,授人以錢去買吃的,不如直接授人以吃的,因為買的未必有那麼好吃。
這麼看來,孟莳選擇把好吃的留給他,而不是舍給小叫花們,實在是存了私心。
并非大善人。
甯鸢雖這麼想着,嗅了嗅,一秒真香。
“裡面是什麼?”
“雞腿,你愛吃嗎?”孟莳将食盒遞給他,甯鸢接過,目光卻瞟向牆角。
那些孩童仍在旁垂涎,甯鸢感覺很是對不起他們。
當着人面吃獨食,罪過。
孟莳:“他們頭上插着草标,是被人牙子販賣的孩童,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甯鸢十分驚訝:“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如今這世道,拐.賣竟如此猖獗?還有沒有王法了!”
孟莳扭頭盯着他,那洞穿又質疑的眼神,讓甯鸢覺得他好像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